春末的傍晚总带着股温吞的风,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把夕阳的金辉筛成碎光,落在村西头的旧磨坊顶上。聂红玉挎着个粗布包,里面装着两个掺了麦麸的窝头(是柳氏早上特意蒸的,比纯玉米面的更顶饿),还有一小捆晒干的薄荷 —— 上次陈教授说夏天泡水能解腻,她特意在炊事班后面的空地种了点,刚晒好就想着送来。
磨坊的木门还是老样子,门板上裂着道缝,推的时候 “吱呀” 响,像怕惊动了什么。聂红玉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草药味 —— 陈教授正坐在靠窗的矮桌旁,手里拿着支铅笔,在张泛黄的纸上写着什么,见她进来,手飞快地把纸折起来,塞进桌腿的缝隙里,动作快得像怕被人看见。
“姑娘,你怎么来了?这天都快黑了。” 陈教授的声音比平时低,眼睛还往门外瞟了瞟,确认没人跟着,才松了口气。他最近比以前更谨慎了 —— 上周邻村的下放干部因为 “议论政策” 被公社叫去谈话,至今没回来,他不得不小心。
“给您送点窝头和薄荷,” 聂红玉把布包放在桌上,目光扫过矮桌 —— 上面摆着张《人民日报》,边角都卷了边,头版标题是 “抓革命,促生产,夺取夏粮丰收”,旁边还压着块磨得发亮的砚台,“看您最近总咳嗽,薄荷泡水能润嗓子,比草药温和。”
陈教授拿起薄荷闻了闻,眼里露出点笑意:“还是你心细。上次教你的玉米芯磨粉法子,在炊事班用得怎么样?” “好用着呢,” 聂红玉坐在磨盘边的小板凳上,磨盘上还沾着点没清理干净的玉米面,“上周蒸窝头掺了点,大家都说比以前软,张大妈还问我要法子,说想给她孙子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离不开粗粮细作、炊事班的日常,直到窗外的天彻底暗下来,只剩灶膛里的余火映着光。陈教授突然站起身,走到漏风的窗户边,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转身从灶膛的灰堆里掏出个油布包 —— 里面裹着本线装书,封皮上写着《北京饭店菜谱精粹》,是他藏了多年的宝贝,之前只给聂红玉看过几页。
“姑娘,跟你说个事,” 陈教授把油布包放在桌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聂红玉耳边,“昨天我去公社领救济粮,碰到以前北京饭店的老同事,他现在在公社粮站帮忙,偷偷跟我说 —— 最近中央在抓生产,不仅要抓农业,还要鼓励搞副业,说是‘以副养农’,让老百姓能多挣点粮,多挣点钱。”
聂红玉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窝头都差点掉在桌上。“抓生产?搞副业?” 她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 —— 她前世在酒店做经理,最擅长的就是流程优化、成本控制、食材深加工,要是真能搞副业,她的本事就有地方用了:比如把野菜做成酱菜保存,比如用粗粮做点心,甚至可以跟张云生提议搞个集体养猪场,用食堂的剩菜剩饭当饲料,既不浪费,又能让社员们吃上肉。
“你别激动,” 陈教授按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郑重,“这话还没公开,只是内部传的,你心里知道就行,别到处说,免得被人抓把柄。但我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 —— 你的本事,不是只能在炊事班熬粥、做团子,以后有大用处。你懂流程、会管账、还能把粗粮变花样,这些都是搞生产、搞副业的好本事,比我们这些只会做饭的老骨头有用多了。”
他翻开那本菜谱,指着其中一页 “豆制品加工” 的内容:“你看这个,用黄豆做豆腐、做豆皮,以前北京饭店天天做,成本低,利润高。咱们队里有块闲地,要是能申请种点黄豆,搞个小豆腐坊,不仅能让社员们改善伙食,还能拿到公社去换粮,这就是‘副业’,符合中央的方向。”
聂红玉看着菜谱上的字,心里慢慢有了轮廓 —— 先从炊事班的 “小优化” 过渡到队里的 “大副业”,先提养猪场(用食堂剩菜,成本低,风险小),再慢慢搞食品加工,比如野菜酱、粗粮点心,一步步来,既符合时代政策,又能发挥她的技能。她突然想起沈廷洲的退伍证,之前沈廷洲说退伍证上有个模糊的印章,好像跟部队农场有关,说不定跟 “搞生产” 也有关系?
“陈教授,” 聂红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您知道…… 部队农场的事吗?我家廷洲是退伍军人,他的退伍证上好像有个农场的印章,不知道跟搞生产有没有关系。” 陈教授愣了愣,眼神闪了闪,没直接回答,只说:“部队农场一般是搞种植、养殖的,要是真能搭上关系,说不定能拿到好的种子、种苗,是好事。但这事别急,先摸清情况,别冒失。”
这话像是个钩子,把聂红玉心里的 “退伍证线索” 又勾了起来 —— 原主跳河前,好像也问过沈廷洲退伍证的事,当时沈廷洲没说,原主就闷闷不乐的,难道原主的死,跟退伍证、跟部队农场有关?她还想再问,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是钟守刚的声音,他在跟人聊天,路过磨坊时还停了停:“这老磨坊咋还亮着灯?陈教授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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