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黄土坡浸在暑气里,连傍晚的风都带着热浪,吹得院角的向日葵叶子打蔫。聂红玉刚把最后一筐野菜倒进炊事班的水缸,就听见村头的铁皮喇叭 “刺啦” 响了,电流声裹着严厉的喊话,撞在土坯墙上格外刺耳:“全体社员注意!公社近期开展‘破四旧、立四新’专项检查,凡私藏旧书籍、旧字画、旧器具者,限三日内主动上交,逾期查出,严肃处理!”
“哐当” 一声,聂红玉手里的水瓢掉在水缸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她心里咯噔一下 ——“旧书籍” 三个字像根刺,瞬间想起陈教授藏在旧磨坊灶膛里的《北京饭店菜谱精粹》。前几天张大妈还说,邻村的下放干部因为私藏一本旧诗集,被公社带走谈话,至今没回来,现在这风声,怕是要查到陈教授头上。
“红玉,咋了?” 张大妈拎着空竹篮走过来,看到聂红玉发白的脸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喇叭方向,“你是担心陈教授?我听说他以前在城里有不少菜谱书,要是被查到,肯定要出事。” 聂红玉点点头,擦了擦手上的水:“张大妈,我得去看看陈教授,您帮我盯着炊事班,要是有人问,就说我回家拿东西了。”
往旧磨坊走的路上,能看到不少社员在收拾家,有的把旧年画撕下来烧了,有的把祖传的旧瓷碗砸了,脸上满是惶恐。二队的李婶抱着个旧木箱,里面装着她婆婆留下的绣花图样,正站在路口犹豫,看到聂红玉就哭了:“红玉,这图样是我婆婆的念想,可公社要查,我要是不交,会不会连累家里?” 聂红玉拍了拍她的手:“婶,先别急,实在不行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别轻易烧了,都是念想。”
旧磨坊的木门关得紧紧的,门缝里没透出一点光。聂红玉敲了三下门,又轻轻推了推,门 “吱呀” 开了条缝,陈教授的脸露出来,脸色苍白,眼里满是警惕:“姑娘,你咋来了?没被人看见吧?” 聂红玉摇摇头,侧身挤进去,门立刻被紧紧关上。
磨坊里一片狼藉,原本堆在墙角的旧麻袋被翻得乱七八糟,炕席被掀开,连磨盘的缝隙都被抠过,显然是陈教授自己先翻找过,想把藏的东西转移。他手里攥着个油布包,包得严严实实,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看到聂红玉进来,才松了口气,把油布包往她怀里塞:“姑娘,这东西你帮我藏着,公社要查‘四旧’,我这里不安全。”
聂红玉接过油布包,沉甸甸的,能摸到里面是两本厚厚的书,书脊硌着手心。“这是……” 她刚想问,就被陈教授捂住嘴,他指了指屋顶的瓦片,又指了指门外,压低声音:“别出声!这是《中国菜谱》和《食品加工工艺》,是我以前在北京饭店时用的,里面记了好多做菜、做点心、做豆制品的法子,都是真东西。现在公社查得紧,我这里藏不住了,你家有地窖,藏在那里最安全。”
聂红玉心里一震 —— 这两本书,怕是比金银还珍贵。她前世在酒店做经理时,就知道一本好的菜谱和工艺书有多重要,尤其是在这个缺粮少技术的年代,这两本书能让多少人吃上饱饭、吃上好饭?她抓紧油布包,郑重地点点头:“陈教授,您放心,我一定藏好,绝不让人找到。”
“不是‘绝不让人找到’,” 陈教授抓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郑重,甚至带着点急切,“是要好好藏着,留到以后 —— 我听公社粮站的老同事说,中央越来越重视生产,以后肯定要搞食品加工,要让老百姓吃得好、吃得多样,这两本书,就是以后的宝贝!你懂流程、会管账,以后搞副业、办加工厂,都用得上,比我这老头子拿着有用。”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支用了半截的铅笔,还有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他手写的笔记:“这是我补的菜谱细节,比如豆腐怎么做更嫩、酱菜怎么腌更耐放,都记在上面,你跟书放在一起,以后慢慢看,有不懂的,咱们再偷偷商量。” 聂红玉接过笔记,纸页上的字迹工整有力,能看出陈教授写的时候有多用心,眼眶一下子热了 —— 这个老人,自己还在被 “下放改造”,却想着把一辈子的心血传给她,想着让更多人受益,这份心意,比书还重。
“陈教授,您……” 聂红玉想说点感谢的话,却被陈教授打断:“别说谢,咱们是师徒,更是同路人。你帮我藏书,我教你本事,以后你有出息了,别忘把这些法子传下去,让更多人能靠手艺吃饭,我就满足了。”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越来越浓,催促道:“快走吧,别待太久,路上小心,别被人看见。要是有人问,就说你帮我拿了点腌菜,别提书的事。”
聂红玉点点头,把油布包紧贴在怀里,外面套上粗布围裙,遮住凸起的形状,悄悄从磨坊后门离开。路上没遇到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还有公社巡逻队的手电筒光晃过,她赶紧躲在树后,等光过去了才敢继续走,手心的汗把油布包都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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