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黄土坡像被抽走了力气,连风都变得软乎乎的,裹着刚晒透的麦秸香,吹得院角的柴火堆沙沙响。聂红玉蹲在炊事班的青石板前,正用小竹筛筛最后一点玉米面 —— 今年的秋粮收得好,队里分粮时每人多给了半斤,她把自家的份额小心地倒进陶瓮,用木盖盖严,还在盖沿压了块青石板,怕老鼠钻进去。
“红玉,你这筛得也太细了,粗点的碴子熬粥更顶饿。” 张大妈拎着空粮袋路过,看到她筛得仔细,忍不住打趣。聂红玉直起身,腰杆酸得发僵,笑着擦了擦额角的汗:“小石头牙口不好,细点的他好消化。对了大妈,您家的粮票领了吗?今年的粮票比去年薄了点,得小心收着,别揉破了。”
提到粮票,张大妈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粮票,边角都磨白了:“可不是嘛!去年的粮票还能换点红薯干,今年听说供销社的红薯干都要凭票了。我家小孙子也喊冷,想给他做件新棉袄,可布票还没下来,只能先凑活着穿旧的。”
这话像根针,扎得聂红玉心里发疼。她想起早上小石头跑进来时的样子 —— 那件原主留下的旧棉袄,袖口磨得露出了发黄的棉絮,风一吹就往外钻,小石头的手腕冻得通红,还攥着她的衣角说 “狗蛋笑我衣服破”。她当时把儿子的手揣进怀里暖着,掌心触到孩子冰凉的皮肤,心里就像被什么堵着,闷得慌。
“妈妈,我能再喝碗粥吗?” 小石头裹着旧棉袄,从院门口探进头来,眼睛亮晶晶的。他早上只喝了小半碗粥,刚才跟隔壁狗蛋玩了会儿跳房子,早就饿了。聂红玉赶紧盛了碗稠粥,吹凉了递过去:“慢点喝,别烫着。” 看着儿子捧着碗喝粥的样子,棉袄的领口滑下来,露出里面磨破的衬里,她心里悄悄下了个决定 —— 就算没有布票,也得给小石头做件新棉袄。
当天傍晚分干粮时,聂红玉第一次动了 “攒粮票” 的心思。队里每天分两个野菜团子,她给自己留了个小的,把大的那个递给柳氏,笑着说:“娘,我今天不饿,这个您吃,剩下的我跟队里换张粮票,留着冬天换点粗粮。” 柳氏愣了愣,接过团子的手顿了顿 —— 她知道儿媳饭量不小,哪会不饿?但看着聂红玉笃定的眼神,她没多问,只把团子掰了一半递回去:“一起吃,换粮票不急,别饿坏了身子。”
从那天起,聂红玉的 “攒粮票计划” 就悄悄开始了。每天熬粥时,她会多掺半勺焯水的野菜,把玉米面的用量从两碗减到一碗八勺,粥熬得照样稠,却能省下小半勺面;分粮时,她总把自己的那份往少了算,遇到社员说 “红玉,你这份额少了”,她就笑着说 “我吃得少,给家里留着”;甚至家里煮玉米糊糊时,她会故意煮稀点,说 “稀点能多喝两碗,省得饿”。
一开始柳氏没在意,直到第五天傍晚,她整理炕席时,发现聂红玉的小本子里夹了三张粮票 —— 一张两斤的,两张一斤的,边角都压得平平整整,显然是精心收着的。她拿着粮票走到灶边,看到聂红玉正把锅里的糊糊往碗里盛,自己碗里的糊糊明显比娘俩的稀,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红玉,你是不是在省粮票给小石头做衣服?” 柳氏把粮票放在灶台上,声音有点发颤。聂红玉手里的勺子顿了顿,粥洒了点在灶台上,她赶紧擦干净,低着头小声说:“娘,小石头的棉袄实在没法穿了,昨天夜里他冻得磨牙,我想…… 想攒点粮票换点鸡蛋,再用鸡蛋换块布料。”
柳氏沉默了,蹲在灶边看着跳动的火苗,半天没说话。她想起去年冬天,小石头冻得感冒,咳嗽了半个月,还是聂红玉用薄荷水熬粥才好的;想起这孩子穿旧棉袄时,总把胳膊往袖子里缩,怕别人看到破洞。她叹了口气,把粮票塞进聂红玉手里:“攒就攒,但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别天天喝稀粥。还有,换东西的时候得偷偷的,钟守刚那小子眼睛尖,要是让他看到你用粮票换鸡蛋,又该说你‘搞特殊化’。”
得到柳氏的默许,聂红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攒粮票更用心了 —— 炊事班的剩饭她从不浪费,晾干了磨成粉掺进粥里;社员们吃不完的野菜团子,她会收回来,掰成小块晒干,留着换粮票。到月底时,她的小本子里已经夹了五斤粮票,用红布包着,藏在炕席最里面的夹层里,像藏着个宝贝。
换鸡蛋的事,聂红玉第一个想到了二队的王婶。王婶家养了三只芦花鸡,每天能下两个蛋,是队里少有的 “有蛋户”,但她家缺粮票 —— 王婶的男人去年摔断了腿,不能上工,分的粮不够吃,之前聂红玉还帮她家小鸡治过病:去年春天,王婶家的小鸡得了鸡瘟,眼看要全死了,聂红玉教她用艾草煮水喂小鸡,还帮着采了三天草药,最后保住了两只,其中一只就是现在下蛋的芦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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