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初的寒风裹着雪粒子,砸在黄土坡的土坯墙上 “沙沙” 响,院角的向日葵秆早就被砍了当柴烧,只剩下光秃秃的根茬,在风里瑟缩。聂红玉刚把最后一笼野菜团子从灶上取下,就看见张大妈裹着件厚棉袄,顶着风跑进来,脸冻得通红,嘴里呼出的白气一团接一团:“红玉!不好了…… 不,是陈教授…… 公社来通知了,让他三天后回北京!”
“哐当” 一声,聂红玉手里的竹蒸笼掉在灶台上,团子滚了一地。她愣在原地,耳朵里嗡嗡响,张大妈后面的话都没听清 —— 陈教授要走?那个教她粗粮细作、教她认草药、把珍贵菜谱藏在她家地窖的老人,那个总说 “你比我家丫头还贴心” 的老人,要回北京了?
“红玉,你咋了?别吓我啊!” 张大妈赶紧帮着捡团子,看着聂红玉发白的脸,小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可这是好事啊,陈教授能回北京,不用在这受苦了。” 聂红玉缓过神,蹲下来捡团子,手指却在发抖 —— 是好事,可心里的空落落的,像少了块什么。她想起第一次见陈教授,他躲在磨坊里啃干硬的玉米糊糊;想起他偷偷教她做豆腐的秘方,说 “这是老祖宗的手艺,不能丢”;想起他把《中国菜谱》交给她时,郑重的眼神……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转个不停。
当天下午,聂红玉揣着两个还热乎的野菜团子,顶着风往旧磨坊走。磨坊的木门比平时关得更紧,推起来要费更大的劲,“吱呀” 声在寒风里格外刺耳。陈教授正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手里翻着那本泛黄的《北京饭店菜谱精粹》,书页边缘都磨得起了毛,看到聂红玉进来,他赶紧把书合上,却没像平时那样藏起来,而是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
“姑娘,你来了。” 陈教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还带着点沙哑,“公社的通知,你听说了吧?三天后,就走。” 聂红玉把野菜团子放在磨盘上,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凳面凉得刺骨,却没比心里更凉:“听说了,我来帮您收拾行李。”
磨坊里的东西不多,却都带着岁月的痕迹 —— 灶边的陶瓮里,还剩小半瓮玉米面,是聂红玉前几天送的;墙角的旧木箱里,装着几件洗得发白的单衣,还有件打了补丁的棉袄,是去年冬天聂红玉帮他缝的;炕边的小桌上,放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底还沾着点粥渍,是他平时吃饭用的。
聂红玉先从旧木箱开始收拾,把单衣一件件叠好,叠得方方正正,像酒店里整理客房的被褥 —— 这是她前世的习惯,总觉得整齐的衣物能让人心里踏实。陈教授看着她叠衣服的样子,突然说:“去年冬天,我咳嗽得厉害,你给我熬的薄荷粥,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暖和。” 聂红玉的手顿了顿,笑着说:“您教我做的豆腐,队里的人都说好吃,以后我还会做,不丢您的手艺。”
收拾到棉袄时,聂红玉发现袖口又磨破了,她从兜里掏出针线,熟练地缝补起来 —— 线是柳氏给的粗棉线,颜色和棉袄相近,缝好后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您回北京后,要是冷,就把棉袄穿上,别冻着。” 她低着头缝补,声音有点发涩,“北京的冬天比这儿还冷,得多穿点。” 陈教授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缝补的手,眼睛里有点发红。
最费功夫的是收拾那些零碎的东西 —— 炕席下藏着的半袋干辣椒,是去年秋天聂红玉给他晒的,说 “熬粥时放一点,暖身子”;灶膛边的草堆里,藏着个用麦秸秆编的小筐,是小石头给的,里面还放着块小石头画的 “太阳”;小桌抽屉里,放着几张聂红玉给他的粮票,他一直没舍得用,说 “留给你换鸡蛋”。
“这些粮票您带着,回北京说不定能用得上。” 聂红玉把粮票塞进棉袄的内兜,又把干辣椒和小筐放进准备好的旧帆布行李袋里 —— 这行李袋是沈廷洲退伍时带回来的,上面还印着 “为人民服务”,聂红玉洗干净了,特意给陈教授装行李用。陈教授想推辞,却被聂红玉按住手:“您拿着,这是我和小石头的心意。”
收拾到最后,聂红玉想起藏在地窖里的书 ——《中国菜谱》和《食品加工工艺》,还有陈教授的手写笔记。她站起来:“您等会儿,我去把书取回来,您回北京得带着,这是您的宝贝。” 陈教授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你…… 你还藏着?没被发现?” 聂红玉笑着点头:“我用您教的防潮法子,用油布包着,还垫了稻草,肯定完好无损。”
两人顶着风往聂红玉家走,柳氏听说陈教授要走,早就把地窖的门打开了,还在门口放了盏油灯 —— 地窖里黑,油灯能照得亮些。聂红玉拿着油灯,先挪开最里面的一筐红薯,露出块松动的石板,掀开石板,一股阴凉的潮气扑面而来,里面的油布包安安静静地躺在稻草上,没沾一点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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