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 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迟了些。军区家属院外的白杨树刚抽芽,枝桠上还挂着没融尽的残雪,可院子里的气氛,却比寒冬还要凛冽。正月刚过,家属院的墙上就多了几幅新刷的红漆标语,“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 几个大字写得遒劲有力,红油漆顺着墙缝往下流,在灰扑扑的土墙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看着刺眼得很。
聂红玉蹲在自家小院的菜地里,手里攥着颗刚发芽的青菜种子,却没心思种下去。往常这个时候,张嫂早该拎着篮子过来,跟她讨教怎么发豆芽,可今天院儿里静悄悄的,连孩子们的嬉闹声都没了 —— 昨天下午,李嫂家的男人因为在部队 “说了句不该说的话”,被拉去开会批评,军属们都吓得不敢出门,连领物资都改成了 “各家轮流去,别扎堆”。
“红玉,别种了,快进屋吧。” 柳氏披着件旧棉袄,站在屋门口小声喊,手里的针线活停在半空中,“刚才我去水井打水,听见赵婶跟人说,现在查得严,连‘好吃的’都不能随便做,说是‘资产阶级作风’……” 她说着,往院外瞥了一眼,生怕被人听见,“咱们还是小心点,食堂的菜谱,你也别再提新花样了。”
聂红玉心里 “咯噔” 一下,手里的种子掉在地上。她想起上周,还跟王主任商量着,等天气暖和了,在食堂加几道粗粮小吃,比如陈教授教的艾窝窝、豌豆黄,用的都是当季的艾草和豌豆,成本低,还能给孩子们换换口味。当时王主任还挺高兴,说 “军属们肯定喜欢”,可现在看来,这事儿怕是要黄了。
果然,第二天早上去食堂打饭,气氛就变了。刘师傅站在窗口里,手里的铁勺没了往日的力气,窗口里的饭菜又变回了之前的大锅菜,土豆、白菜炖在一起,油星子都少见。聂红玉刚想开口问,就被旁边的张嫂拽了拽衣角,张嫂压低声音:“别问了,昨天晚上王主任被上面叫去谈话,说有人反映食堂‘搞特殊化’,那些新菜谱都不让做了。”
聂红玉心里一沉,端着饭缸往回走。路过李嫂家门口时,看到李嫂正蹲在门口抹眼泪,她家的门楣上还贴着张 “检讨”,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大概是孩子代写的。李嫂看到聂红玉,赶紧擦干眼泪,起身躲进了屋里,连句话都没敢说 —— 之前她总跟聂红玉抱怨食堂饭菜不好,现在怕是怕被人牵连。
更糟的事,还在后面。三天后的早上,王主任突然找到聂红玉,脸色凝重得很,手里攥着张叠得皱巴巴的纸:“沈媳妇,你看看这个。” 聂红玉接过纸,上面是几行潦草的钢笔字,写着 “举报聂红玉:地主成分,在食堂推广‘资产阶级饮食’(驴打滚、萝卜丝饼等),浪费粮食,宣扬享乐主义,应严肃批评”,落款处写着 “匿名”。
“这…… 这是有人瞎举报!” 聂红玉的手忍不住发抖,纸页边缘被她捏得发皱,“那些小吃都是用玉米面、红薯做的,哪来的‘资产阶级’?我是想让大家吃好点,怎么就成了‘浪费粮食’?” 王主任叹了口气,坐在炕边的小板凳上,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是好心,可现在这形势,没办法。上面已经知道了,让我找你谈话,问问情况。”
柳氏端着刚煮好的玉米粥过来,听到这话,手里的碗 “啪嗒” 掉在地上,粥洒了一地。她赶紧蹲下去擦,声音都在发抖:“王主任,红玉是个好孩子,她在黄土坡的时候就管养猪场,省吃俭用的,怎么会搞资产阶级作风?这肯定是有人冤枉她!” 王主任拍了拍柳氏的肩膀,没说话,眼神里的无奈,却比任何话都让人揪心。
聂红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前世在酒店做经理时,也遇到过类似的 “客诉误解”,当时她靠的不是辩解,而是摆事实、讲证据。现在她要做的,也是一样 —— 那些被说成 “资产阶级饮食” 的小吃,其实都是最普通的粗粮细作,成本比大锅菜还低,怎么可能是 “浪费粮食”?
“王主任,您要是信我,就跟我去食堂看看。” 聂红玉站起身,手里还攥着那张举报信,“我给您算笔账:驴打滚用的是玉米面 2 斤、黄豆面 1 斤、红糖 2 两,成本总共 0.3 元,能做 20 个,分给 20 个孩子吃,每个孩子才花 0.015 元;萝卜丝饼用的是玉米面 3 斤、萝卜 1 斤、油 1 两,成本 0.25 元,能做 15 个,比买白面饼还便宜。这些都是粗粮,怎么会是‘资产阶级饮食’?”
王主任愣了愣,跟着聂红玉去了食堂。刘师傅正在收拾灶台,看到他们来,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聂红玉从食堂的储物柜里翻出之前的 “菜谱成本表”,上面一笔笔记录着每种小吃的食材用量和成本:“您看,这是我之前记的,每种小吃的成本都比大锅菜低,而且都是当季的粗粮,没浪费一粒粮食。我是想让孩子们多吃点粗粮,补充营养,不是搞什么‘享乐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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