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难走。
肩上沉甸甸的猪肉,像两座小山,压得陈阳和杨文远气喘吁吁,每一步都在深雪里留下深深的脚印。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刀割般的寒意,却浇不灭两人心头的火热。
尤其是杨文远,最初的恐惧和后怕过去之后,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以及对陈阳近乎盲目的崇拜,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劲儿。
他时不时就要扭头看看身后被拖在雪地上的猪头和零碎,再看看陈阳扛着的那条肥硕的后腿,仿佛生怕这一切只是个梦。
“阳哥,你刚才……真就跟那山神爷附体了一样!”杨文远喘着粗气,语气里的惊叹毫不掩饰,“就那么‘唰’一下躲过去,再‘噌’一下蹦上去,最后‘噗嗤’一刀!我的个亲娘嘞,我搁树上看得真真儿的,那血窜起来老高了!”
陈阳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肩膀上肉块的位置。
棉袄被猪血浸透,又冻得硬邦邦的,摩擦着肩膀的皮肤,很不舒服。
但这份沉重和不适,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这是实实在在的收获,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阳哥,你跟我说实话,”杨文远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是不是真让山神爷老把头给点拨了?我咋觉得你摔那一下之后,眼神都不一样了,说话办事,都……都像个大人了,比咱爹他们还稳当!”
陈阳瞥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哼道:“屁的山神爷点拨!那是你哥我本来就有这本事,以前是藏着掖着,没显摆罢了。这回是让那野猪给逼出真火了!”
这话杨文远显然不信,但他挠了挠头,也没再追问,只是嘿嘿傻笑:“不管咋说,阳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我杨文远就跟你混了!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陈阳心里一暖。
上辈子,杨文远就是他最铁的兄弟,虽然性子软糯了点,但为人义气,对他从无二心。
后来他南下闯荡,杨文远则留在了林场,日子过得紧巴巴,却没少代替他照顾留在老家的父母。
这份情谊,他一直记着。
“成!”陈阳用力拍了拍杨文远的肩膀,“跟着哥,以后有肉吃!”
两人说着话,脚下的步子也没停。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林子的边缘已经隐约可见,远处,陈家屯那些低矮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屋顶,已经冒出了袅袅的、带着饭香的炊烟。
“快到了!”杨文远精神一振。
越是靠近屯子,陈阳的心跳反而莫名地加快了些。
那不是疲惫,而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激动。
屯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树下那口冻了厚冰的老井,井边那几个堆起来的柴火垛……一切都和他记忆深处,四十多年前的景象缓缓重合。
只是,此刻的屯子,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记忆里的画面,而是触手可及的、鲜活的人间烟火。
“汪汪汪!”走在前面的大黄和黑子,似乎也闻到了家的味道,兴奋地叫了起来,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屯子东头第一户人家的院墙外,就听见一个尖锐中带着哭腔的女高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炸响:
“陈!阳!你个天杀的小瘪犊子!你作死啊你!!!”
陈阳浑身一僵,抬头望去。
只见自家那低矮的木板院门“哐当”一声被从里面撞开,一个围着蓝布围裙,头发有些凌乱,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手里还拎着一把锅铲,如同旋风般冲了出来。
正是他的母亲,刘翠花!
刘翠花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是血(主要是猪血)、棉袄破烂、肩膀上还扛着巨大肉块的陈阳,她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雪地里。
“我的老天爷啊!你这是咋地啦?!让黑瞎子给撵啦?!伤着哪儿了?!快让妈看看!”刘翠花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几乎是扑了过来,也顾不上那血污,双手颤抖着在陈阳身上胡乱摸索着,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那浓浓的担忧和毫不掩饰的心疼,像一股最温暖的热流,瞬间击中了陈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上辈子,母亲因为积劳成疾,在他四十来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他还在努力打拼,可以说没有享上他的福。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如今,再次看到活生生的、会骂他、会打他、更会为他急得掉眼泪的母亲,陈阳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妈!”他猛地扔下肩膀上的猪肉,也不管那沾满血污的双手,张开双臂,就将母亲那微胖却温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母亲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妈!我没事!我没受伤!这都是猪血!我想你了!我真想你了!”他把头埋在母亲的颈窝里,声音哽咽,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这一下,把刘翠花给整懵了。
预想中的哭爹喊娘、或者犟嘴顶撞都没有出现,儿子反而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样,紧紧抱着她,说着“想她了”?这不对劲啊!平时这小子皮实得很,挨揍都不带掉眼泪的,今天这是咋了?真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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