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彻底沉下了西山,最后一丝暖光被墨蓝色的天幕吞噬,凛冽的寒气如同潮水般从山林深处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陈家屯。陈阳拖着那只沉甸甸的狍子,踏着自家院门前被踩得硬实的雪道,推开那扇熟悉的、有些歪斜的木板院门时,一股混合着柴火气息和家的温暖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他满身的寒气与疲惫。
院子里,父亲陈良飞正佝偻着腰,就着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用斧头劈着明天要用的柴火,斧头落下,发出沉闷的“梆梆”声,木屑飞溅。厢房的窗户上,映出弟弟陈礼伏案读书的剪影。而灶房里,传来的则是极具节奏感的“咚咚”声,那是母亲刘翠花正在案板上剁馅儿。
“妈,我回来了。”陈阳把狍子“噗通”一声扔在院当间那块专门用来处理猎物的青石板上,扬声喊道。
灶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刘翠花探出半个身子,围裙上还沾着些面粉,看见青石板上那只肥硕的狍子,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哎呦!这么大个狍子!回来得正好!我这儿正和面呢,晚上咱包饺子!快去,上你杨叔家,把他们一家子都叫过来,一起吃!热闹热闹!”
“哎,这就去。”陈阳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到院门口,又听见老娘在后面叮嘱:“顺便看看二虎和他奶奶咋样了,要是方便,给他们也送点饺子过去!”
“知道了!”陈阳的声音消失在院门外。
隔壁老杨家,跟老陈家就隔着一道低矮的土坯墙。陈阳刚走进杨家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王大敏那爽朗的大嗓门,正在念叨杨文远:“……上班了就有点上班的样儿!别整天毛毛躁躁的,让人看了笑话!”
陈阳笑着掀开棉门帘进去,一股热浪裹着饭菜的香气涌来。杨家也正在吃晚饭,炕桌上摆着苞米碴子粥和咸菜疙瘩。杨建国坐在炕头吧嗒着旱烟,杨文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妹妹杨文婷则在一旁偷笑。
“叔,婶儿,正吃饭呢?”陈阳打招呼。
“小阳来了?快,上炕坐!”杨建国连忙招呼,王大敏也放下手里的活计,“吃没吃呢?没吃就在这儿凑合一口?”
“不了不了,”陈阳摆摆手,“我妈正剁馅呢,弄了只狍子,让我过来喊你们一家,晚上都过去吃饺子!”
“哎呀!翠花就是客气!”王大敏脸上笑开了花,嘴上却说着客套话,“又让你们破费!”
“破费啥,都是现成的肉。”陈阳笑道,又看向杨文远,“文远,今天上班咋样?保卫科的活儿累不累?”
杨文远一下子来了精神,挺了挺胸脯,虽然还穿着那身旧棉袄,但眼神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光彩:“不累!阳哥!就是巡逻,看看仓库,比在林场抬木头轻省多了!我们科长说了,让我好好干,以后有机会还能学开车呢!” 他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就好。”陈阳点点头,又对杨建国和王大敏说,“那叔,婶儿,你们先吃着,我再去二虎家瞅一眼。”
从杨家出来,陈阳拐了个弯,来到屯子西头张二虎家那间低矮的泥草房。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户纸上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陈阳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奶奶有些警惕的声音:“谁啊?”
“奶奶,是我,陈阳。”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张二虎那张鼻青脸肿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陈阳,连忙把门打开:“阳哥,你咋来了?快进屋!”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炕烧得不算太热,张奶奶裹着一条破旧的棉被坐在炕上,气色比昨天好了些,但眼神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那两条蒙古细犬“黑豹”和“黄风”趴在炕沿下,看到陈阳,亲热地摇着尾巴凑过来,用脑袋蹭他的腿。
“奶奶,身上好些没?二虎,你的伤咋样?”陈阳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好多了,”张奶奶连连点头,拉着陈阳的手,眼圈又有点红,“多亏了你啊小阳,要不是你……”
“奶奶,说这干啥,都过去了。”陈阳打断她的话,拍了拍二虎的肩膀,“晚上我妈包饺子,狍子肉馅的,一会儿让我弟他们给你们送过来,你们祖孙俩就别开火了。”
“这……这咋好意思老是吃你家的……”张二虎黝黑的脸上有些窘迫。
“跟我还客气啥?”陈阳瞪了他一眼,“让你吃着就吃着!好好养伤,早点把民兵连那摊子事担起来,比啥都强。”
从二虎家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屯子里零星亮着灯火,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陈阳回到自家院子时,杨建国一家四口已经过来了,正跟陈良飞在屋里唠嗑。灶房里,刘翠花和王大敏两个老姐妹忙得热火朝天。
“面我和好了,醒着呢!这狍子肉馅也剁得了,香着呢!”刘翠花脸上红扑扑的,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一大盆粉红色的狍子肉馅放在案板上,里面拌了切得细细的酸菜和野葱,还淋了香油,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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