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股混杂着泔水、腐烂菜叶和廉价酒精的恶臭,仿佛化作了实质,凝聚在老酒鬼那只黑乎乎的手上,凝聚在他从垃圾桶里捞出的那个不明物体上。
污水顺着他的指缝“滴答、滴答”地落下,溅在齐天面前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团团深色的污渍。
齐天的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作为一名法医,他见过高度腐败的巨人观,处理过残缺不全的碎尸,甚至亲手拼接缝合过被火车碾压得面目全非的躯体。论对恶心事物的忍耐力,他自认远超常人。
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浓缩了世间污秽的“极品”,他的生理防线,还是差一点就崩溃了。
吃了它?
这个念头,就像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理智在疯狂地尖叫,告诉他这是羞辱,是戏耍,是毫无意义的折磨。
但他的膝盖,依旧死死地钉在地上,没有半分动摇。
他的目光,越过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物体,直直地看向老酒鬼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如鹰的眼睛。
他从那双眼睛里,没有看到戏耍,没有看到嘲弄,只看到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
这,是一个考验。
一个用尊严、用人性中最原始的厌恶感来筑成的考验。
想保护人,就得先有杀鬼的觉悟。
想握住至阳的剑,就得先敢拥抱至阴的秽。
老酒鬼的话,如同暮鼓晨钟,在他耳边回响。
脑海中,小玉那张纯净无瑕、带着一丝茫然和心疼的脸庞,瞬间浮现。
他想起了她笨拙地为他拍着后背,用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脸;想起了她从失语的状态中,努力地挤出一个“嗯”字;想起了那个叫黄埔一男的疯子,用最恶毒的语言,描述着要如何折磨她。
如果连这点“秽”都无法拥抱,他还谈何去对抗那些真正的“恶”?
如果连这点决心都没有,他还拿什么去保护那个将自己全身心托付给他的女孩?
一股悍然的血气,从齐天的心底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恶心与不适。
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狠厉,不再有丝毫犹豫。
“我吃!”
齐天猛地探头,一把叼住那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甚至不给自己的味蕾和嗅觉任何反应的时间,喉结用力一滚,伴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味道,硬生生地将它吞了下去!
“呕——”
一股强烈的生理反应直冲咽喉,齐天死死地咬住牙关,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额头冷汗涔涔,拼尽全力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那东西顺着食道滑入胃里,没有想象中的冰冷或油腻,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轰”的一声,在他的胃里炸开!
一股灼热到极致的气流,瞬间沿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窜动!
“啊!”
齐天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炼丹炉,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脉,都在被熊熊烈火反复灼烧、锻打!
剧痛之中,他紧紧闭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股灼热的气流如同奔腾的岩浆,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冲刷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平日里因为熬夜加班、饮食不规律而积攒下的沉珂、杂质、郁结之气,在这股霸道的力量面前,如同冰雪遇见骄阳,瞬间被焚烧、汽化!
痛苦,无与伦比的痛苦!
但诡异的是,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他又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仿佛一个堵塞了多年的管道,被一股强悍的高压水流瞬间冲开!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皮肤开始发烫,毛孔舒张到了极致,一滴滴黑色的、带着腥臭味的粘稠液体,开始从他全身的毛孔中不断渗出!
起初只是薄薄的一层油光,但很快,那黑色的液体越来越多,如同淤泥一般,迅速覆盖了他全身的皮肤,散发出一股比刚才那颗“药丸”更加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就是他身体里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所有污秽!
齐天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在烈日下暴晒的鱼,身上的水分在被快速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凝固的“泥壳”。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当那股焚烧般的剧痛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如同泡在温泉中的舒适感时,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力气。
他艰难地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的身上,裹着一层厚达半寸的黑色硬壳,像是穿上了一件由污泥制成的盔甲,又臭又硬。
跪在一旁的齐天,虽然浑身恶臭,狼狈不堪,但他的双眼,却亮得惊人。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污泥,让他看上去就像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怪物。
老酒鬼静静地看着他,浑浊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赞许。
“不错,还算有点种。挺过来了。”
他将那只还沾着污水的黑手,在自己那件本就看不出原色的道袍上随意抹了抹,重新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
“那玩意儿,叫‘百秽锻体丸’。是我用一百种至阴至秽之地的污物,配合七七四十九种阳性草药,埋在城隍庙的香灰底下,受了十年香火,才炼出这么三颗。”
老酒鬼咂了咂嘴,继续道:“凡人吃了,百病不生,延年益寿。而你这种身具九世善人功德金身的人吃了,就是给你伐毛洗髓,重塑根基。把你这凡胎肉体,彻底改造成能承载法力的‘道胎’。算是……为师给你上的第一堂正经课了。”
齐天喘着粗气,挣扎着想抬起手,却发现那层泥壳坚硬无比,他稍微一动,就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他声音沙哑地问道:“师……师父……您就不怕我不敢吃,或者吃了直接被毒死?”
“哼!”老酒鬼嗤笑一声,“不敢吃,说明你就是个嘴上硬气的孬种,没资格学我的东西,死了也活该。至于毒死?你小子也太小看你这九世善人积攒下的功德了,那玩意儿比唐僧肉都金贵,百邪不侵,区区一点秽气,还奈何不了你。若非如此,这百秽锻体丸,就是穿肠烂肚的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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