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里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李崇晦身先士卒,带着亲信部下冲在最前线。
他对今夜走水一事早有预计,此刻指挥若定,迅速组织救火,疏导惊慌失措的百姓。
“快!阻断火道,优先救人!”
李崇晦甚至夺过一名士卒的水桶,刷地泼向一处即将引燃民宅的火苗。
金吾卫的反应不算慢,但这些火起得蹊跷,神策军更是来得过于“及时”,像是早已埋伏在侧。
他们迅速将贼人全部灭杀,没给金吾卫留下一个活口、一条可供追查的线索。
未等李崇晦将局面完全控制,一队神策军骑兵便疾驰而至。
为首的校尉高擎令箭:“陛下口谕:金吾卫右中郎将李崇晦,驭下无方,致使皇城附近惊变,有负圣恩,责令即刻卸职,押赴御前问话,此地防务,由神策军接管!”
李崇晦身形一滞,四周救火的金吾卫和武候们动作也慢了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柄伴随他多年的横刀递给身旁亲卫,沉声道:“此处交由你善后。谨记,人命为重,务必确保再无隐患!”
“将军!”亲卫面露忧色。
李崇晦摆手让他不必多言,顺便正了正有些歪斜的兜鍪,又理了理官服衣甲。
他甚至来不及擦一把脸上的灰汗,便被神策军士“护送”着,走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巍峨宫城。
与此同时,王澈所在的金吾卫城南分队也接到了紧急调令,被抽调到北城支援救火,维持秩序。
当他们赶到时,火势已被控制大半,但余烬未熄,浓烟依旧呛得人睁不开眼。
武候铺的救火兵丁早已疲惫不堪,他们使用的不仅有水桶,还有以皮袋和竹筒制作出的“溅筒”,可以快速喷水灭火。
但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控制住火势。
那些达官贵人们呼来喝去。
“快些,没吃饭吗,再去打水来!”
“快去那边灭火,若是烧毁了我家郎君珍藏的典籍,你们这些人担待得起吗!”
“一群废物,朝廷养你们何用,贼人来了挡不住,连救火也如此慢吞吞!”
呵斥声、抱怨声不绝于耳。
金吾卫和武候们灰头土脸地忙着清理火场、搬运杂物,汗水浸透了公服,烟尘呛得他们不住流泪咳嗽。
王澈咬紧牙关,胸中一股郁气左冲右突,却无处发泄,憋屈得几乎要炸开。
在短暂得以喘息的间隙,他抬眼望去,恰好看见一队神策军骑兵押送着一人,从不远处的街角走过。
那人身着鎏金明光铠,披兽头吞肩,高顶兜鍪,配红色盔缨。
尽管相隔不短距离,王澈仍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因为从甲缝中露出的,是绯红色官袍。
那是王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李崇晦,那位传说中的右中郎将。
却是在如此屈辱的场景下。
他看不清对方面容,只看到一身威严醒目的明甲绯袍,和那即便身处逆境依旧挺直的背脊。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救火!”一名贵戚家的管事催促道。
王澈这才回过神。
他攥紧了拳头,最终低下头,默默转身走向混乱的火场废墟。
曾几何时,他想象中的金吾卫,是“缇骑二百,执金吾,巡夜禁中”的天子亲军,是护卫长安、弹压不法的荣耀所在。
为此,他心中满怀豪情壮志,畅想着未来能护君安民、镇压宵小。
可如今他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却是军械废弛、上官蒙冤、同袍受辱、自身被呼来喝去地随意驱使。
现实是如此不堪。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胸口气得发痛,敢怒不敢言。
紫宸殿侧殿,烛火通明。
李崇晦甚至来不及稍作整理、擦去脸上的灰烬和汗水,便被内侍径直引至御前。
他单膝跪地,垂首行礼:“臣,金吾卫中郎将李崇晦,叩见陛下。”
李崇晦跪在冰凉的玉阶下。
他能感受到御座上那道冰冷愤怒的目光,以及两旁投来的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视线。
御座上的天子面色铁青,喝问道:“李崇晦,朕将京畿治安交予你手,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信任?
“中元之夜,长安城中,竟有逆贼纵火作乱,扮鬼行凶,朕在宫中看得一清二楚。金吾卫何在,你的巡防布置又何在?若非神策军及时弹压,诛杀乱贼,岂非要酿成大祸!你,实在是太令朕失望了!”
李崇晦额头触地,主动将所有罪责揽下:“臣统领无方,未能洞察奸邪,缉拿元凶于未发,致此惊变,惊扰圣驾安宁,陷黎庶于危难,罪责深重,百死莫赎,请陛下重治臣罪!”
其实他想解释贼人狡诈,行动整齐,疑有内应,想质问神策军出现得过于恰到好处,且下手格外狠厉,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是何居心。
但,此刻任何辩解,都只会激怒圣心,被视作推诿罪责,恐怕正合了幕后黑手之意。
而且,他早已猜到对方目标是什么,一招不成,还会有更狠的第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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