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血腥气沉淀在太极殿的每一寸空气里,像一层无形的铁锈裹住萧彻的肺腑。他斜倚在龙榻上,玄色寝衣的衣襟被粗暴扯开,露出苍白的胸膛和一段绷紧的脊背。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下,几片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的金色鳞片,正从他脊椎第三节骨节处的皮肤下顶出,随着他每一次压抑的呼吸微微翕动,如同某种活物在尝试破茧。
“呃…” 一阵尖锐的、仿佛骨骼被生生撬开的剧痛骤然袭来,萧彻的指节瞬间攥紧了身下冰冷的锦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痛楚比刀剑加身更诡异,是生命本源被强行篡改的恐慌。
“陛下,镇龙香来了。” 一个阴柔如蛇行的声音在榻边响起。
紫衣宦官赵无伤无声地跪在阴影里,双手捧着一只鎏金狻猊香炉。炉盖镂空处,丝丝缕缕的青烟袅袅升起,那烟雾并非寻常的檀香,它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被高温灼烧后的焦糊腥气,还有一种更隐晦的…甜腻的腐败味道。烟雾触碰到萧彻脊背裸露的肌肤,尤其是那些初生的鳞片时,异变陡生——那些金色的鳞片如同饥渴的活物般骤然舒张,贪婪地吮吸着青烟。痛楚奇迹般地被一种冰凉的麻痹感取代,但萧彻心底却升起更深的寒意。这香,像在喂养他背上的怪物。
“先帝在时,”赵无伤垂着眼睑,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讲述一件寻常旧事,“每逢月圆,龙气躁动,便需此香镇抚。南海鲛人脂取其阴寒,昆仑寒铁粉固其本源。” 他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一丝极淡的、类似机油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逸散出来。
萧彻没应声,目光沉沉地盯着香炉里明明灭灭的灰烬。就在刚才,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光芒在灰烬中一闪而逝,快得像幻觉,却让他瞬间联想到那些铁浮屠头盔视孔里冰冷的蓝光。这香,这系统,这诡异的异化…它们之间,必然有他尚未看透的肮脏勾连。
殿外,金铁交鸣的呵斥声和一阵清越急促的银铃声打破了死寂。
“放肆!南陈使节云昭,奉千年雪蟾丸救驾!尔等敢拦圣药?!”
那声音清冷如雪山之巅的寒泉,穿透厚重的宫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性威压,竟将守殿武士的呵斥声都压了下去。
萧彻深陷在眼窝里的瞳孔骤然收缩!就在这一刹,摇曳的烛光恰好掠过他的右眼——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的金色竖线,如同冷血爬行动物的瞳仁,在他漆黑的眸底一闪而过!
赵无伤的头垂得更低了,捧着香炉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南陈?”萧彻的声音像是砂砾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嘶哑而危险,“那个…送圣女来和亲的南陈?” 他记得这个名字。在先帝堆积如山的密报中,南陈云昭的名字被朱笔重重圈起,批注只有四个字:雪岭银狐。十六岁执掌一国神庙,能通鬼神,预祸福。这样的女人,怎会甘愿成为一件和亲的礼物?
“回陛下,”赵无伤的声音依旧平稳,“正是。使团三日前抵京,因…宗室之乱,耽搁了觐见。此番来的,必是云昭圣女无疑。”
“宣。”萧彻闭上眼,身体向后更深地陷入锦缎靠枕,仿佛被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耗尽了力气,只有脊背上的鳞片在青烟的抚慰下,无声地开合。
沉重的殿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开启。一道纤尘不染的雪色身影,踏着殿外尚未清理干净、被血浸透成暗褐色的地砖,走了进来。寒风卷着血腥气灌入,吹拂起她及踝的银发,如同流淌的月光,拂过身上那件华贵不沾凡尘的雪狐裘。腰间束着冰蚕丝绦,九枚小巧的银铃缀在末端,随着她的步履发出清冷空灵的脆响,奇异地涤荡着殿内令人作呕的血腥。
她走到烛光能及的范围内停下。殿内残存的血光与摇曳的烛火交织,映亮了她毫无瑕疵的脸庞——瓷白,冰冷,仿佛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寒冰雕琢而成。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抬起,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龙榻上那个笼罩在阴影与血腥中的身影。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谄媚,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瞰尘埃、洞悉宿命般的…神性悲悯。
“南陈云昭,奉国主之命,觐见大兴皇帝陛下。”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目光一样,平静无波。双手捧起一只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的青玉匣,微微躬身。“献上‘千年雪蟾丸’,可解百毒,愈沉疴。” 玉匣开启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清甜药香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血腥和镇龙香的怪味。匣内丝绒衬垫上,一枚珍珠大小、通体莹白、表面却流转着七彩光晕的药丸静静躺着,光华内蕴。
萧彻没有动。他半阖着眼,仿佛在假寐。视线却透过浓密的眼睫缝隙,牢牢锁在云昭垂落的银发上。那发丝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突然动了,身体微微前倾,快得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冰凉的手指猛地攥住云昭垂在颊边的一缕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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