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午时,连日阴霾的天空竟短暂地透出几缕稀薄的阳光,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却照不进人心底的算计。御花园西北角的“莲心苑”内,正上演着一场与天气毫不相称的“暖宴”。
此处虽以“莲”为名,但因时节不对,池中唯有枯梗残叶,一派萧索。然而苑内暖阁却早已被地龙烘得暖意融融,四周垂下厚厚的锦绣帘幔,挡住了外面的凄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甜腻的香粉气息、酒菜的热气以及一种刻意营造出的、虚假的欢声笑语。
今日是宫中几位份位较高的妃嫔,借着“冬日赏枯莲,别有一番雅趣”的名头,举办的私宴。真正的目的,无非是拉拢结交、炫耀恩宠、或是试探打压。而今日,她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位陛下亲自赏赐了“赤瞳泪”、身份特殊、却深居简出的银发圣女。
云昭本不欲参与这等无聊宴饮,但送来的请柬措辞“恳切”,并以“宫中旧例,姊妹闲话”为由,若执意推拒,反倒显得格格不入,引人疑窦。更何况,颈间那枚“赤瞳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正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到得不早不晚,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雪白宫装,外罩狐裘,银发简单挽起,除却颈间那枚妖异的暗红晶体,周身再无半点装饰。她的出现,瞬间让暖阁内原本喧闹的假笑和谈话声滞涩了一瞬。
所有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嫉妒或鄙夷,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尤其是她颈间那枚陛下亲赐的“赤瞳泪”上。
“哎呀,圣女妹妹可算来了!快请入座,就等你了呢!”主位上的淑妃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起身相迎。她今日穿着茜红色宫装,戴着一套赤金点翠头面,妆容精致,容光焕发,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气派——尽管陛下从未册封过后位。
云昭微微颔首,依言在留给她的、位置不算突出却也能被所有人看清的座位上坐下,神色平淡无波:“劳淑妃娘娘久候。”
“妹妹说的哪里话,你能来,我们这莲心苑可是蓬荜生辉呢。”淑妃笑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云昭颈间的项链,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和嫉妒。
其他妃嫔也纷纷收起打量,重新挂上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多少藏着些心思。
宴会开始,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轻柔奏响。妃嫔们言笑晏晏,聊着宫中的最新衣料、新调的胭脂水粉、或是哪位乐师新谱的曲子,仿佛一片和谐融融。
但很快,话题便如同被无形的手引导着,绕到了云昭身上。
“说起来,圣女妹妹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总是深居简出,姐妹们想找你说说话都难。”坐在云昭下首的兰贵人,用团扇掩着唇,声音娇滴滴的,“妹妹这般仙姿玉貌,又得陛下……嗯,赏识,真是让我等好生羡慕。”她特意在“赏识”二字上咬了重音,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那枚“赤瞳泪”。
云昭拈起一块小巧的荷花酥,并未食用,只淡淡道:“兰贵人过誉。我乃方外之人,不谙世事,唯恐扰了陛下与各位娘娘清静,故而少出。”
“妹妹何必自谦?”另一边的德嫔接口,她相貌温婉,语气却带着绵里藏针的试探,“陛下连‘赤瞳泪’这等前朝秘宝都赏赐给了妹妹,可见圣眷之隆。妹妹若是不谙世事,岂能得陛下如此青眼?”
“正是呢!”另一位美人掩口笑道,“听说这‘赤瞳泪’有安神定魂之奇效,妹妹日夜佩戴,想必夜夜安眠,梦境香甜吧?”这话问得刁钻,暗指云昭凭借此物争宠惑主。
暖阁内的笑声似乎更盛了些,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意味。所有妃嫔都竖起了耳朵,等待云昭的回答,试图从她的话里抠出一点关于陛下心思的蛛丝马迹。
云昭放下荷花酥,冰蓝色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精心修饰、却掩不住试探与恶意的脸。颈间的“赤瞳泪”似乎微微发烫,仿佛在吸收着周围这些扭曲的情绪。
“陛下隆恩,赏下此物,自有陛下的深意。”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只需感恩戴德,谨守本分即可。至于梦境如何,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推了回去,滴水不漏。
妃嫔们见她如此油盐不进,脸上笑容不免有些僵硬。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给坐在云昭对面的丽嫔使了个眼色。
丽嫔会意,她是宫中出了名的胸大无脑、说话直来直去的性子,常被人当枪使。她当即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什么深意不深意的,说到底,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陛下心情好赏着玩玩儿,难不成还真当回事了?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异族……”
“丽嫔!”淑妃适时地出声呵斥,打断了丽嫔的话,脸上带着嗔怪,“休得胡言!圣女妹妹是陛下请来的贵客,岂容你放肆!”虽是呵斥,却毫无力度,反而坐实了丽嫔话语中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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