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
云昭端坐不动，仿佛没有听到那番羞辱，只是端起面前的青玉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然而，在她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微冷。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端着一个小巧的炖盅，走到云昭身边，轻声道：“圣女娘娘，这是淑妃娘娘特意吩咐小厨房为您炖的‘雪莲莲子羹’，最是温补润燥，请您尝尝。”
炖盅揭开，一股清甜香气飘出，羹汤晶莹剔透，看着确实可口。
淑妃笑道：“妹妹尝尝，这雪莲是西域进贡的极品，最是难得，我想着妹妹身子单薄，正需此物滋补。”
众目睽睽之下，又是“特意吩咐”，这羹汤，不喝便是拂了淑妃的面子。
云昭的目光落在炖盅里。她的嗅觉远比常人敏锐，在那清甜的香气之下，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巧妙掩盖了的异味——那是一种名为“醉芙蓉”的花粉之味，少量可致人浑身发软、意识昏沉，若长期服用，则会损伤神智！
毒计来了。
并非立刻毙命的剧毒，而是这种能让人渐渐失态、出丑甚至变得痴傻的阴损手段。在这宴席之上，若她饮下此羹，稍后药性发作，行为失常，不仅会名声扫地，更会坐实“异族妖女、心性不定”的污名，届时陛下纵有回护之心，也难以抵挡众口铄金。
好一招笑里藏针！
所有妃嫔都看似无意地停下了动作，目光或直接或隐蔽地投向云昭，等待着她的反应。暖阁内丝竹声依旧，却压不住那瞬间绷紧的寂静。
云羽睫微垂，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她缓缓伸出手，捧起了那盅温热的羹汤。淑妃脸上的笑容加深，其他妃嫔也似乎松了口气，准备欣赏好戏。
然而，云昭并未立即饮用。她抬起眼，看向淑妃，声音清晰却柔和：“多谢淑妃娘娘厚爱。如此珍品，我一人独享，实在惶恐。方才听闻娘娘近日似乎也有些咳嗽，不若娘娘与我共分此羹，同沾雨露恩泽如何？”
说着，她竟拿起一旁备用的空碗，动作优雅自然地将炖盅里的羹汤分出了一半，然后亲自端起那半碗羹，递向淑妃！
淑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万万没想到云昭会来这一手！那羹里有什么，她心知肚明！她怎么可能喝？！
“这……这怎么好意思……”淑妃勉强笑着，试图推拒，“这是特意为妹妹你准备的……”
“娘娘莫非是嫌弃我分食的不成？”云昭眼神无辜，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还是说，这羹汤……有什么我不能独享的特别之处？”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淑妃的心尖上。
暖阁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丽嫔张大了嘴，兰贵人手中的团扇忘了摇，德嫔低头抿茶，眼观鼻鼻观心。
淑妃骑虎难下，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冷汗。她若喝了，自己就要中招；若不喝，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这羹有问题！
就在这僵持之际——
“何事如此热闹？”一个尖细的嗓音突然从暖阁门口传来。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赵无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脸上挂着惯有的、让人看不透的笑容，目光缓缓扫过场内，最后落在云昭递向淑妃的那碗羹上。
“哟，分羹呢？真是姊妹情深呐。”赵无伤笑眯眯地走上前，先是向淑妃行了个礼，然后状似无意地挡在了淑妃和云昭之间，顺手接过了云昭手中的那半碗羹汤。
“这么好的东西，淑妃娘娘身子金贵，怕是消受不起这大补之物。不如赏给奴才尝尝鲜？”他说着，竟真的拿起勺子，作势要尝。
淑妃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赵公公说笑了。”云昭适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既是娘娘厚爱，我岂能独享？公公若喜欢，我这一盅也一并奉上便是。”她将手中剩下的半盅也递了过去。
赵无伤动作一顿，深深看了云昭一眼，随即哈哈一笑，将两碗羹汤都交给身后的小内侍：“既是圣女娘娘赏的，那奴才就却之不恭了，带回去慢慢品。”他绝口不提品尝之事。
危机看似解除。
淑妃暗暗松了口气，却再也不敢看云昭，脸色青白交加，强笑着打圆场：“不过是碗羹汤，瞧这事闹的……快，换些新的点心来！”
宴席继续，丝竹再起，笑声重新响起，却比之前更加虚假，更加小心翼翼。所有妃嫔再看云昭的眼神，已然不同，忌惮之中，混入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
这位圣女，绝非看上去那般简单柔弱！
云昭重新坐回位置，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新的点心，小口品尝，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
只是无人注意到，在她宽大的袖袍之下，指尖微微发凉。
而赵无伤，在暖阁角落站定，目光掠过谈笑风生的妃嫔们，最后落在云昭沉静的侧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毒莲之宴，笑靥如花，针锋相对。
这深宫之中的暗潮，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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