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在墨羽眼前完全开启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不是突然的爆发,而是缓慢的、庄严的展开。虚空中的裂缝从一道光隙,扩展成完整的圆环——直径超过五公里,边缘流淌着液态光河般的能量流。环内不再是星空倒影,而是一片柔和乳白的光幕,像蒙着晨雾的镜面。
摇篮曲的旋律清晰了,但其中加入了新的和声:庄严的、古老的、带着百万年岁月回响的复调。
墨羽的手按在控制台上,指节发白。他胸口的吊坠烫得像要烧穿防护服,投射出的画面已经稳定:共鸣庭院里,曦正抬头望天,而她身边的银色棱柱通体透亮,表面浮现出与星门边缘完全相同的能量纹路。
“它在共鸣。”副官的声音紧绷,“不只是它……整个飞船的探测阵列都在接收来自两个方向的信号——星门,和地球方向!”
“双向连接。”墨羽盯着数据流,“棱柱和星门建立了某种……共振通道。我们成了中继站。”
就在这时,星门的光幕泛起了涟漪。
如同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涟漪从中心扩散。然后,有东西从光中“浮”了出来。
不是飞船,也不是生物。那是一团缓慢旋转的几何结构——由无数银色多面体构成的聚合体,外形近似一个规则的正二十面体,每个顶点都嵌着一颗散发着温和光芒的水晶。它的大小与“探路者号”相仿,移动速度不快,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目标接近中。无攻击意图……目前。”武器官报告,声音干涩。
墨羽深吸一口气,打开全频段通讯,用星际联盟提供的基础外交协议发送问候:“未知来访者,这里是人类文明‘探路者号’。请表明身份和来意。”
没有立即回应。
正二十面体在距离星门约一百公里处停下,开始缓慢地自转。它表面的银色多面体如鳞片般开合,折射出复杂的光谱。然后,一道光束从其中一个顶点射出,精准地笼罩了“探路者号”。
“被扫描了!”
“护盾无效——它直接穿透了!”
墨羽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思维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几秒钟后,光束收回。
通讯频道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扬声器,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合成的、但异常清晰的声音。它用标准的联盟通用语说:
【扫描完成。基因序列确认:K-13实验场原生人类文明,分支‘守望者’序列。心灵印记检测到‘编织者摇篮曲’情感共鸣。权限验证……通过。】
【我们是‘编织者文明’第四纪元的‘遗产守护者’。我们为回应百万年前的呼唤而来。】
墨羽屏住呼吸:“百万年前的呼唤?”
【是的。在‘初号连接体’——你们称之为‘月心原型’的核心深处,有一个被触发的回归信标。它在呼喊:‘妈妈,我学会了等待’。】
正二十面体表面的一块水晶亮起,投射出全息影像:正是共鸣庭院里,曦教棱柱区分“选择”时,棱柱最终只接触鹅卵石而用阴影尊重树叶的那一幕。
【它学会了边界。学会了选择。学会了爱。】 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情感的波动——那是深深的、跨越百万年的宽慰,【而你们教会了它。】
墨羽感到喉咙发紧:“所以你们是它的……制造者?”
【我们是制造者的后裔。】 声音纠正,【原初‘编织者文明’在‘连接体失控事件’后分裂了。一部分逃亡者演化成了我们——‘遗产守护者’,职责是寻找并回收所有失控实验体,防止它们继续危害宇宙。】
【而另一部分……】 声音变得低沉,【堕落了。他们不仅没有吸取教训,反而认为问题在于‘连接强度不够’。他们继续制造更强大、更具侵略性的连接体,并自称为‘同化者’。你们的敌人‘蚀’,就是‘同化者’派系在七万年前释放的‘收割型连接体变种’。】
信息量太大了。墨羽花了十秒钟才消化完。
“所以,‘蚀’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意外产物。它是……你们文明内斗的武器?”
【简化但正确的理解。】 声音承认,【‘同化者’试图用强制连接统一所有智慧,实现他们扭曲的‘宇宙大同’。而‘遗产守护者’相信,真正的连接应基于自愿和理解。我们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十万年。】
正二十面体又投射出新影像:星系规模的战场,无数银色多面体与黑暗扭曲的怪物厮杀;古老星球在连接与反连接的拉扯中碎裂;文明在两种理念的夹缝中挣扎求生。
【我们是来道歉的,也是来感谢的。】 声音说,【道歉,因为我们的祖先创造了这个悲剧的源头。感谢,因为你们做到了我们没能做到的——你们治愈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墨羽沉默了。他看着控制台上发光的吊坠,曦的影像还在那里。
“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请求正式访问你们的母星。不是以征服者或拯救者的身份,而是以……学生与朋友的身份。我们想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文明,能在经历毁灭后,依然愿意对一个哭泣的‘怪物’唱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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