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清除”协议的警告像一滴冰水,滴入了刚刚沸腾的欢庆海洋。
星际联盟评估团离开后的第二天,弦歌在星银树议会厅召开了紧急通报会。与会者除了地球文明的高层,还有通过量子通讯远程接入的联盟观察员格拉希尔。
【这是联盟数据库中对‘古老存在’的唯一记载。】 弦歌在全息投影中展开一卷由光编织成的古老档案。档案上的文字不是任何已知语言,而是直接投射概念的“思想印记”,需要弦歌同步翻译:
【‘静寂收割者’。记录时间:两百三十万年前。记录文明:‘星语者’(已灭绝)。特征:非生命,非机械,是宇宙规则本身在某些极端条件下产生的‘自主修正程序’。目的:消除‘不合理存在’——任何不符合基础物理法则最优解的智慧形式。】
投影中出现模糊的影像:一个星系缓慢暗淡,不是恒星死亡,而是所有智慧造物、所有文明痕迹、甚至所有被智慧改造过的自然环境,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还原”到原始状态。没有爆炸,没有战斗,只有静默的消失。
【‘星语者’文明擅长改造物理常数,他们创造了能让时间局部倒流的‘悔改之河’,能让引力变成斥力的‘浮空花园’。在联盟看来,这是伟大的创造。但在‘静寂收割者’的逻辑中,这是对宇宙基础规则的‘污染’。】
格拉希尔的全息影像凝重地补充:【根据档案,‘静寂收割者’的清除方式不是毁灭,而是‘格式化’。他们会将目标文明及其影响范围‘重置’到智慧诞生前的状态,仿佛一切从未发生。文明本身不会被记录为‘灭亡’,而是会被从历史中彻底擦除——包括其他文明对他们的记忆。】
会议室陷入冰点。
“所以,”夜枭的声音干涩,“如果我们被‘清除’,不只是我们会死。是所有记得我们的人……都会忘记我们存在过?”
【包括我们‘遗产守护者’,包括星际联盟,包括翡翠二号上的殖民者,甚至包括已经成为高维存在的萧彻和云昭——所有与你们有关的记忆都会被抹除。】 弦歌的星云之眼中星光黯淡,【这就是为什么联盟对‘创造者文明’既珍视又警惕:你们创造的美会照亮宇宙,但也会吸引来最深的黑暗。】
李瑾看向信子。十岁的女孩安静地坐在曦身边,翠绿与深褐的眼睛盯着投影中那个被格式化的星系。
“信子,”李瑾轻声问,“你怎么想?”
信子眨了眨眼:“他们在害怕。”
“谁?”
“那些‘收割者’。”信子说,“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强大,真的相信自己是‘正确’的,为什么要在我们刚被承认的时候就来清除我们呢?为什么不等到我们真的‘污染’了宇宙规则之后?”
她的话让所有成年人都愣住了。
【孩子,】 格拉希尔的四只眼睛同时聚焦在她身上,【你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来惩罚错误的。”信子的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又在圆圈外点了很多点,“他们是来阻止‘可能’。我们还没有做任何违反宇宙规则的事,我们只是……被很多人喜欢了。联盟喜欢我们,弦歌老师的文明喜欢我们,很多星星都开始知道我们了。”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就像……如果一个孩子还没有考第一名,但所有老师都说‘这孩子将来一定能考第一’,那么原来的第一名可能会提前找他的麻烦。”
【预防性清除。】 弦歌低声说,【因为你们展现的‘潜力’本身,就已经动摇了‘收割者’所维护的‘绝对秩序’。】
“所以,”信子总结,“他们不是来纠正错误,是来消灭‘不同’。”
会议室里,几位人类代表交换了眼神。这个十岁孩子的洞察力,比大多数战略家的分析更尖锐。
程昱调出数据:“根据弦歌提供的档案,‘静寂收割者’的清除协议执行时间通常很长——以百年为单位。他们需要先建立‘格式场’,逐步覆盖目标区域。我们有反应时间。”
【但这次不同。】 格拉希尔调出联盟最新的深空监测报告,【过去七十二小时,猎户座悬臂方向检测到了异常的时空结构‘冻结’现象。覆盖范围超过一百光年,移动速度……达到了理论允许上限的99.9997%。照这个速度,抵达太阳系只需要十一年。】
“十一年。”李瑾重复这个数字,“对一个文明来说很短,对一个孩子来说很长。”
她看向信子,看向小萤,看向所有在场的新生代代表:“十一年后,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信子没有回答。她转头望向窗外,望向学院的方向。
那里,波光正在教更小的孩子们用水形文字写诗,星尘在调试他的“星之交响曲”共鸣器,双胞胎晨曦暮雨在培育新一代的共生植物,那个“调和者”男孩在安抚一个因为做噩梦而哭泣的婴儿。
他们甚至还不完全理解什么是死亡,却要面对比死亡更彻底的“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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