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显圣三十八年暮春，幽魏、天齐边境。
幽魏边军、玄秦特使面朝东方，静静等待。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边境的宁静。
所有人迅速整理了一下着装，活动一下僵硬的关节，缓缓迎了上去。
嬴无垢有伤，不便骑马，巨大的车厢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透不进去。
姜飞叶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面，身后的“姜”字大旗随风飘摇。
幽魏边军校尉朗声问道，“可是玄秦太子殿下车驾？”
姜飞叶回答道，“正是。天齐太卜姜飞叶奉命护送。来者何人？”
玄秦特使随即上前高声应答，“玄秦特使徐卢生，奉王命，恭迎嬴无垢殿下回宫。”
嬴无垢拉开车帘，那张苍白的脸也有了三分血色，不知是激动还是冷。
文官伏地跪拜，士兵以军礼见。
嬴无垢制止了姜飞叶的跪拜，说道，“众卿请起，此处不是见礼的地方。”
他随即对姜飞叶拱手行礼，“救命之恩，晚辈感激之至，容来日再报。”
“不敢当。若玄秦与天齐修好永通，这便是小臣此行最大的福报。”
嬴无垢微笑道，“前辈请放心，这份恩情，在下记得，家父也会记得。”
“谢殿下。”
简单交接后，由幽魏边军护送，直接往西而去。黑龙骑已从咸阳启程，东出接应。
顾承章在远处眺望，心不死又无可奈何。和一国太子抗衡，非其所能，也非其所愿，奈何嬴无垢死咬不放，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道理，也该让对方明白。
现在要抓紧时间养伤，嬴无垢受此大挫，以此人性格，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天齐不能再呆，炎赵不敢进，苍楚无法回，还有姬晨旭的搜捕令，天下之大，似乎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顾承章苦思良久，一筹莫展。
姜飞叶目送嬴无垢走远，刚要转身，猛然发现另一个支使团队伍也横穿幽魏国境，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使者正是嬴无垢的老熟人，崔琦。
崔琦代表天子出使，无需通报途经国。阻拦天子使臣，就等于公开否认大周天子权威。崔琦此番出行极为低调，连姜飞叶事先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为了不多生事端，崔琦甚至主动绕过了嬴无垢的车队。
“臣天齐太卜卿姜飞叶，恭迎天子使臣。”
“姜太卜免礼。在下崔琦，奉大周太子姬晨旭之命，前往临淄宣诏。”
“喏。”姜飞叶疑惑道，“春祭刚过，难不成夏祭也要……”
“不不不，”崔琦道，“小臣不敢擅自拆看诏令，不知其中内容，但肯定不是夏祭之事。灵台刚刚得到天子口谕，夏祭由大祭司昊仪主办，天子和姬太子都不会参加。”
“既然如此，由下臣陪着尊使一同前往临淄，沿途也好向灵台郎讨教讨教风水之术、周礼之制。”
“太卜卿客气了，晚辈一小小灵台郎，怎堪前辈如此抬举？”
俩人正寒暄得起劲，北面突然传来隆隆的声音，如巨石滚落崖涧，震得脚下的土地微微晃动。
幽魏的哨所发出刺耳的哨响。
敌袭！
姜飞叶瞬间变了脸色。
如此大规模的骑兵调动，除了炎赵还能有谁？只是不知道，这是冲着幽魏去的，还是奔着天齐来的。
骑兵推进速度很快，转眼即至，为首大将正是前不久离去的太子赵咎。
两国界碑就在眼前，赵咎恍若未见，策马来到姜飞叶面前。
“见过赵太子。”
赵咎没心思和他客套，直接问道，“嬴无垢呢？”
“被玄秦使臣接回去了。”
“借道幽魏？”
“是。”
赵咎恨声道，“干他娘，来晚一步！”
这明显是奔着报仇来的。那日发生了什么，暗中盯梢的姜飞叶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姜飞叶内心稍安，只要不是直奔天齐，有些事情就可以完全当做没有发生。
“对了，太子殿下，蔽国国君已经向贵国发出国书，就玄秦、炎赵两国发生的不愉快，请求面对面详谈，以免兵戈之祸。”
赵咎冷笑道，“那日他不伏击孤，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姜飞叶不能再帮嬴无垢说话，否则赵咎的怒火就要朝自己烧过来了。
年轻的时候，姜飞叶也曾随姜临多次征战沙场，见过骑兵冲阵。但如此大规模的骑兵，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整整一万骑兵站在那里不动，姜飞叶也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可以想象，这一万骑兵结阵冲击，对面的士兵会面对怎样的压力。
“其中原委，下官并不清楚。若是炎赵同意，四方会谈，把事情讲清楚就好了嘛。如果太子对最后的结果不满意，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啊。”
“孤没有冒犯天齐的意思，但嬴无垢无故伏杀于我，二十余人尸骨无存，本太子也是九死一生，不是简单两句话就能摆平。”
“小臣知道了，必然把赵太子的意思转达给蔽国国君和玄秦。”
赵咎冷哼一声，问道，“最后一件事，顾承章呢？”
听见“顾承章”三个字，崔琦眼睛一亮。
“禀太子，小臣不知。”
“你和姜太子带他入宫的时候，就已经被认出来了；后来又出现在海市当中，被我强行带走后半途逃跑。这个人对孤很重要，太卜卿行个方便？”
“回殿下的话。”姜飞叶笑道，“小臣没有见过此人，也不曾带他入宫。至于为什么出现在海市，大概是修行之人想要物色法宝或仙丹。那日小臣就是去捉拿他的，后来被殿下带走。至此以后，小臣没有见过他，天齐各级衙门捕快也在按姬太子教令搜捕此人。不过此人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半点消息。”
“老泥鳅，你可真会扯。”赵咎懒得和他争辩，调转马头回去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瞧过崔琦。
崔琦也不生气，目送他走远。
顾承章看着赵咎的背影，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看到赵咎身上若有若无的饕餮虚影，也注意到他手臂上一小截浅浅的饕餮纹。
他不自知的是，他的眼睛再现重瞳，如两枚交叠的铜钱，倒映着赵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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