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之亮是姜卫济急召入宫的,被劈头盖脸一顿输出,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失态,吓得心惊肉跳,跪下认错。
“殿下,是臣昏聩,这就召集人手,连夜去办。”
姜卫济很远就看到了姜飞叶,压住火气,说道,“十天,本宫最多给你十天。十天之后还是这样,我也不多说,脱了官服,自己去东门跪到死!”
“喏,臣领旨。”
晏之亮慌慌张张往殿外走,差点和姜飞叶撞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晏之亮也不管自己的职位比对方高,嘴里道歉,踉跄而去。
“太卜卿,何事?”
“殿下,这件事,和大王一起说比较好,大概能医治他的心病。”
姜卫济很信任这位肱骨老臣,没有多问,带着他就往后殿走。
两人穿过走廊,很远就听到吵闹的乐曲和女人的嬉笑。
姜卫济皱了皱眉,停在拐角处,招了招手。
当值太监小跑而来,跪倒在地。
“通禀,说孤和太卜卿求见大王。”
“喏。”太监急忙往姜临的寝宫跑去。
不多时,歌舞立停,太监回来宣召。
“大王有请。”
姜卫济深呼吸,忍住本就不爽的心情,迈过了门槛。
“父王。”
“济儿,忙完了?过来坐,歇息一会。”
“谢父王。”
姜卫济看着满桌的狼藉和一地的舞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和体香,知道父亲又在玩新花样,心头忍不住火起。
“滚出去!”
姜临手一抖,几滴酒洒落,宫女和太监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连门都没有关。
“关门!”姜卫济简直气爆了。“蠢货!”
姜飞叶轻轻咳嗽了一声。
姜卫济喘了口粗气,好不容易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语气稍微平和了些,“禀父王,太卜卿说,有要事向您禀告。”
“何事?”姜临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他很喜欢用小米酿成的美酒,色泽晶莹剔透,带有一股浓浓的米香,喝起来绵软香甜,不易醉,可以开怀畅饮。
姜飞叶躬身道,“禀大王,刚刚臣在河边垂钓,一条黄色鲤鱼咬钩后突然脱钩,掉入水中。臣掐指一算,鱼在水中游,得一卦。”
“什么卦?”
“震下坎上,泽火革卦动三爻。黄鲤者,龙裔也;脱钩者,天命游离之兆。鱼跃波心而断,如日薄西山,其光将敛。”
这个不难懂,龙裔,自然是指大周天子。而天命游离……
姜临放下酒碗,盯着姜飞叶的眼睛问道,“何解?”
姜飞叶看了一眼姜卫济,沉声说道,“有卜辞云,
金鳞翻浪脱丝纶,九五龙墀隐血痕。
夜半铜壶催漏断,紫微垣里见彗奔。”
“占断呢?”姜临明显紧张起来。
“鲤失其钩,君失其柄。鱼离水——则涸,君离神——则危!”
姜临的声音颤抖起来,进一步确认道,“你是说,你是说……”
“对!”姜飞叶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乃天龙褪鳞之相。《天官书》云:帝星侧有黑气如鱼肠者,主大丧。今鲤鱼脱于太公杆下,更加印证几年前祭坛上的荧惑守心之局!”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姜临喃喃自语,突然手舞足蹈,仰天大喊道,“他要死了啊!哈哈哈哈……”
姜飞叶和姜卫济面面相觑。
姜临年少之时,跃马挺枪于疆场,决战两军之间,罕逢敌手,确立天齐东方霸主地位。伐卫吞莒,正巅峰之际,遭姬瑞清联合六大诸侯围攻,精锐尽丧,兵败失地。姬瑞清扩地百余里,莒子纪趁机复莒,卫国连吞十五座边城……还有赔款、上供等屈辱条约,心高气傲的姜临如何能接受得了?
如今克星骤然消失,大喜之余,居然让他有些失心疯了。
“大王、大王!”姜飞叶急忙上前,手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一股清凉之气入体,姜临打了个冷颤,眼中血丝消退;再用力往他背部一拍,啪一声,姜临一口老痰吐出来,神志这才恢复。
“怎么了?”姜临咳嗽几声,表情迷茫,“我刚才,好像在梦游。”
“一时痰迷而已,没事。”姜飞叶替他打个圆场,“大王,臣刚刚说,天子有大灾,可能是大病,也可能直接没了。”
“啊,好事啊。”姜临刚刚折腾一番,现在平静不少。“那现在,我们要干什么呢?”
看得出来,他的心里还是很激动,有些语无伦次,但不至于像刚才一样。
“秣马厉兵,准备粮草军械。”
“什么?”姜临震惊。
“大王,姬晨旭是撑不起这个江山的,到时候王畿一定会乱。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幽魏、炎赵、风韩、苍楚其中任何一国有所异动,我们立刻挥师南下,灭了莒国。然后伺机而动,准备收回我们的故土。”
姜临大喜,随即又冷静下来,“国库里没有钱了。”
“是的父王,我们国库里没有钱了!”姜卫济指着一地狼藉说道,“看看这里,每日何以万金计?能养多少兵?能开垦多少荒山野地?能救济多少鳏寡孤独?你有没有想过?”
姜飞叶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偷偷踩了姜卫济的脚背。
“干嘛?”姜卫济怒道,“国君就应该有国君的样子。要么你重新振作起来,朝会理政;要么继续你纸醉金迷、昼夜颠倒的奢靡生活,直到天齐亡国了,你去别人的宗庙里、守别人的祖宗牌位去吧!我姜卫济宁愿今天就死在你面前,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一天到来!”
姜卫济声嘶力竭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如同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姜临的心上。门外的宫女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躲得远远的;轮值的卫士们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用头盔堵死耳朵,只能僵硬地杵在原地,冷汗涔涔。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姜临。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风暴。先是难以置信的暴怒直冲脑门,身为君父,竟被太子如此不留情面地斥责,简直倒反天罡。但暴怒之中又带有屈辱,紧随其后的,是汹涌而尖锐的痛楚。
太子那些冰冷而现实的问题,他并非完全不知,只是选择了逃避,沉溺在这虚幻的温柔乡里,舔舐着战败的伤口,竟一时忘却了肩头的山河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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