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章的担心得不无道理。一路东躲西藏，但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不论自己如何隐匿身形，甚至主动现身引诱对方来攻，都没有效果。可师父那里又不能等，只好暂时不管，入了山再说。
有人跟踪顾承章，纪穿云早就感应到了。他摘下墙上挂着的长弓，轻轻弹了弹弓弦。嗡一声弦响，惊飞一群云雀。
树林里有人缓缓起身。
墨家高手，宋平，和熊崇师徒三人都打过照面。他的境界远超顾承章，一路跟踪，顾承章虽然有所察觉，还是没办法把他找出来。
他当然不是主动现身，他的咽喉绷得很紧，像被细线勒住。
纪穿云懒得见他，也不想见血，算是最后的警告。
“落日神箭？”宋平往后退了一步，喃喃自语，“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
弦响同样惊动了顾承章，并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你是一头受惊的小鹿，就像这根弦，绷得太紧了。”纪穿云提着长弓出来，慢悠悠地说道，“长此以往，你会疯掉的。”
“疯不疯先不管，活下来再说。”
纪穿云点了点头。
顾承章问道，“是谁在外面？”
“好像是宋平，境界还不错，比你强。我有一个疑问，山上诸多禁制，连昊仪手中的九天玄舆鉴也感应不到，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承章望着坟头的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它叫养心蛊，陪了师父一辈子。”
“它找的你？”
“嗯。有天晚上，我从鸳鸯双剑手里逃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师父在身边，一睁眼就看到了它。”
“它怎么找到你的？”
“师父让我用精血喂过它。这东西灵气很重，可以感应到我。”
“可以认你为主吗？死了怪可惜的。”
顾承章摇了摇头，“它一生只会认一个主。”
纪穿云本来就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又绕了回来，问道，“宋平为什么要跟踪你？”
顾承章仔细想了想，“他曾经刺杀芈云樟，被我阻挠，算是结梁子了吧。”
“他可以出手杀你的，为什么不动手？”
顾承章表示不知道。
“好吧，你肩头的蜘蛛印记，是飞天蜘蛛吗？”
“是。”
“为什么被封印了？”
顾承章把在洛邑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纪穿云听罢顾承章的叙述，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山。长弓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光泽，弓身上的细密云纹，仿佛凝聚了千年的风云。
“幽冥对活物而言，本就是一个牢笼。在那里，飞天收到了极大的压制，力量也会不断流逝；而阴司却能借助幽冥本源，力量倍增。更不用说，它还要分心把你尽快送回阳间。所以，重伤之后，飞天不得已选择了自我封印，既保护了自己的神魂，又能堵死阴阳通道，防止阴司跟上来。除非有人再次开启太庙编钟，或者像周童一样搭桥，这阴司便不可能来到阳间。”
顾承章听懂了，问道，“大祭司昊仪是不是能开启编钟？”
“我估计是不行。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无法掌控。编钟和九鼎一样，都是天子重器，他小小一个祭司，大约没资格。”
“那我怎么打开的编钟？”
“我哪知道？”纪穿云摇了摇头，“也许是巧合。”
“前辈，封印对飞天有没有影响？”
“当然有。自我封印，对任何灵物而言都是最残酷的刑罚。它的意识会陷入永恒的长夜，力量被禁锢，如同活埋。”纪穿云叹了口气，“更可怕的是，这种封印会不断吞噬它的灵性，直到最终，它将成为封印本身，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就没有解救之法吗？”顾承章急切地问。
纪穿云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有，但极其凶险。”
“请前辈指点！”
“现在还不是时候。”纪穿云递给他一碗水，“那是到归墟境才能做的事，你还差得远。”
越往上，境界的提升越难，这一点顾承章有自知之明。不过出于对飞天蜘蛛的关注，顾承章追问道，“敢问前辈，除了境界，还需要什么？望前辈告知，在下好提前准备。”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纪穿云笑了笑，“这些东西，不好找的。”
顾承章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请赐教。”
“若是你达到了熊崇的水平，可以以力破之，要的东西就不多。你手中的剑、我手中的弓都可以，熊崇的拐杖也可以。但我估计你永远都达不到，所以需要借助很多宝物。”
“愿闻其详。”
“黄泉简、离火鼎，以及一件上古兵器。兵器你有了，默渊剑就够了。但其他两样，你得自己找。”
顾承章想起来了，在邙山鬼域的时候，蜘蛛烙印似乎有反应，应该就是感应到了黄泉简。
于是他问道，“听周童说，邙山鬼域中的黄泉简，是残卷，是真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黄泉简能通幽，能敕鬼，甚至能逆乱阴阳。有了黄泉简，破开封印后，才可以把飞天蜘蛛接出来。不然它可能会被阴司直接抓回幽冥，那就会被直接炼化了，成为鬼物。”
“那离火鼎，就是为了克制阴司的，对吗？”
纪穿云微微点头。
“离火鼎现在何处？”
“苍楚。”
“苍楚太大了，在苍楚的哪里？”
纪穿云摇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离火鼎是苍楚国器，所以应该在苍楚。也许是在渚宫，也许是在骨鸣涧，也许早已失传。要是你师父活着就好了，你可以直接问他。”
要是师父活着，他肯定想办法把飞天弄出来了，肯定不会用到这些。顾承章心里想道。
“你在想什么？”
顾承章回答道，“我在想，能不能请前辈帮我破开封印？因为我的境界太低，而前辈……”
纪穿云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行。”
这个回答不意外，但顾承章还是追问道，“为什么？”
“我又不是你师父。再说，我已经隐居多年，早就不问江湖事了。”
熊崇曾经教导他，不要依赖任何人，否则失望、愤怒、不满等情绪很快就会淹没你的灵魂。
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只是在他骤然失去熊崇后，纪穿云在短时间内给了他太多温暖和安慰，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依赖而不自知。
纪穿云的拒绝打醒了他。
顾承章低声道，“多谢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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