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皇城,御苑。
新任官家赵煦,裹着一件玄色貂裘,负手缓行。
汝南郡王赵宗兴落后半步相随。
他依旧是一身简朴的黑袍,面容沉静,步履从容,仿佛园中的寒松,任尔东西风,我自岿然不动。
“官家,此处风凉,不如去暖阁歇息?”赵宗兴温声道。
“无妨,”赵煦摆摆手,声音清朗,
“我觉神清气爽,走走甚好。
这御苑,倒别有一番肃杀气象,比那繁花似锦时,更显筋骨。”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仿佛要将这掌控一切的权力感吸入肺腑。
两人正行至一处临水的观景台前,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单膝跪地道:
“启禀官家,王爷。
庆公子一行乘马车出城,至汴口码头换乘官船,顺通济渠东南而下。
日前已入淮河,在淮安府转入邗沟,正沿运河南下。”
赵煦闻言,脚步微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侧头看向赵宗兴:
“皇叔祖,看来庆弟是心向江南啊!
‘烟花三月下扬州’,虽未至春日,这运河沿岸的繁华,想必也让他心驰神往了。”
他语气轻松,带着兄长对弟弟调侃。
然而,赵宗兴在听到“沿运河南下”几个字时,眉头微微一蹙。
这微小的表情变化,立刻被赵煦捕捉到了。
年轻官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问道:“皇叔祖可是担心庆弟安全?”
赵宗兴沉吟片刻,目光投向南方。
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官家,庆儿此行,老臣心中……略有不安。”
他转向赵煦,神色凝重:“官家可知,这路线,终点之一,便是苏州。
而姑苏之地,慕容氏的根基……盘根错节,深不可测。”
“慕容氏?”赵煦眼神一凝,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
“就是那个世居苏州的鲜卑慕容世家?他们……有何不妥?”
赵宗兴点头道:
“慕容家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后燕宗室后裔,
慕容博此人,老臣早年与其有过接触,枭雄心性,深不可测。
其‘暴毙’本就疑点重重。
这些年,慕容氏表面低调,实则暗中经营,触角早已渗透江南。
我皇城司密探,以及早年费尽心思打入其内部的‘天英’、‘天贵’等暗桩,
皆传回消息:慕容氏在苏州乃至整个两浙路,势力庞大,行事隐秘,所图甚大!”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根据情报,苏州地方官吏,恐被其收买或胁迫者不在少数。
庆儿此去,若真是冲着姑苏……无异于闯入了龙潭虎穴!
他虽有自保之力,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地方官吏若与慕容氏沆瀣一气,官府的便利反成其掣肘,庆儿纵有通天本事,也难免束手束脚,处境堪忧!”
赵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负在身后的手,手指下意识地捻动着后摆,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庆弟是他最信任的臂膀,武备院计划的关键一环,若在江南出了差池……
“岂有此理!”
“区区一个江湖世家,竟敢染指朝廷命官,妄图割据一方不成?!”
赵宗兴适时进言:
“官家息怒。
当务之急,是需一位能臣干吏,坐镇苏州,整肃吏治,震慑宵小,为庆儿可能的行动扫清障碍,亦可作为朝廷监视、钳制慕容氏的前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煦,沉声道:
“老臣保举一人——礼部尚书,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权知定州事,苏子瞻!”
“苏轼?”赵煦眉头猛地一挑,这个名字显然出乎他的意料,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复杂。
苏子瞻(苏轼),文名满天下,才华横溢,更是太皇太后生前极为倚重的旧党元老之一!
在赵煦心中,此人身上几乎就贴着“旧党标杆”的标签。
前日还有新党御史上书弹劾其在定州“言论不当”、“有怀念元佑更化之嫌”,他正琢磨着是否将其贬谪外放,以儆效尤。
此刻,皇叔祖竟要举荐他去江南最富庶的苏州?
赵煦的看向赵宗兴,目光里带着审视。
他在权衡:皇叔祖此举何意?是为旧党张目?还是……真的只为大局考量?
御苑中一时寂静,只有秋风拂过枯枝的细微声响。
赵宗兴坦然迎着赵煦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毫无闪烁。
他深知此举的敏感性,但更清楚苏子瞻的能力与操守:
“官家,苏子瞻虽曾得太皇太后赏识,然其为人刚正不阿,心怀社稷,绝非因循守旧、只知党争之辈。
其在杭州、扬州等地主政时,兴修水利,体恤民瘼,政绩斐然,深得民心。
其以文入道,已是先天巅峰修为,更能震慑江南士林。
更重要的是,他熟悉江南风物人情,行事果敢,不畏豪强!
由他坐镇苏州,整饬吏治,既能以雷霆手段震慑慕容氏及其党羽,又因其本身文名清望,可最大限度减少地方震动,避免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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