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威严意念如怒潮般退去。
赵彻的世界重归死寂,耳边只剩下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狂野的擂动声,以及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
他活下来了。
掌心那个明黄色的锦囊,触感温润丝滑,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质感,是他从鬼门关前硬生生夺回来的凭证。
“这……这是什么?”
鬼七的声音干涩嘶哑,一双眼珠子死死盯在赵彻手中的锦囊上,惊疑与贪婪在他那张横肉虬结的脸上疯狂交战。
凭空造物!
这绝不是一个凡人,一个盐奴能拥有的手段!
难道这个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杂种,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得了上古奇遇?
周围跪着的盐奴们,也都忘了恐惧,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用一种看待神迹般的眼神死死盯着赵彻。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离奇的场面。
赵彻抬起头,迎上鬼七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视线。
他不能慌。
此刻,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
更是那位远在另一个世界,正通过他的眼睛,审视着这片土地的千古一帝。
他强行压下四肢的颤栗,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死死锁进骨头深处。他的脸上,没有狂喜,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动作,解开了锦囊的束口。
没有灵光闪烁,没有异香扑鼻。
他只是将锦囊倾斜。
一捧洁白、细腻、远超黑水宗所有灵盐的晶体,缓缓滑落在他另一只满是黑泥和伤口的手掌上。
那盐,每一粒都均匀饱满,在灰蒙蒙的天光下,竟折射出星辰碎屑般纯净的光泽。
鬼七的呼吸瞬间粗重了,鼻翼剧烈翕动。
他见过宗门内门弟子使用的上品灵盐,但与眼前这捧相比,简直就是混杂着沙砾的粗鄙之物!
“这是……”鬼七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赵彻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主动开口,语调平稳得不像一个刚刚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的人。
“灵盐精粹。”
“前些日子,在盐湖深处一处盐脉核心偶然发现。因数量稀少,便偷偷藏匿,想凑够了再上缴,换个杂役的身份。”
这个谎言,天衣无缝。
它解释了精盐的来源,合理化了“藏私”的行为,更重要的是,它像一枚钩子,暗示着自己还有找到更多这种宝贝的可能。
每一个字,都在精准地拨弄鬼七的贪欲。
鬼七死死盯着赵彻掌中的精盐,又看了看赵彻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内心的天平开始疯狂倾斜。
杀了他,或许能逼问出“盐脉核心”的秘密。
但更大的可能是,这小子宁死不屈,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如果不杀他,眼前这批灵盐精粹,却是实实在在、能立刻揣进怀里的好处!
这品质,拿到坊市里,足以换取他苦修数月的资源!
一瞬间的权衡,贪婪便压倒了一切。
“算你识相。”
鬼七一把从赵彻手中夺过那个锦囊,甚至顾不上去擦拭上面的污泥,就粗暴地塞进了自己怀里。
他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满意。
“这次,就当是你补上了之前的份额。”鬼七的语气缓和许多,却依旧带着浓重的警告,“下次再敢偷懒,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赵彻一眼,像是在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嘴,然后转身,朝其他盐奴呵斥道:“都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干活!想跟这小子一样被抽鞭子吗!”
盐奴们如梦初醒,纷纷作鸟兽散,再不敢多看赵彻一眼。
一场致命的危机,就此消弭。
当所有人都走远,赵彻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冰冷的黑泥里。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泥水,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火辣辣地疼。
但与身体的极度疲惫相反,他的精神,却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锦囊已经消失,但那种温润的触感,那种凭空出现的震撼,却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
祖龙天命符。
这不仅仅是一个通讯器。
这是一个可以跨越世界进行物质传送的奇迹!
而嬴政,那位雄才大略、掌控着一个庞大帝国的始皇帝,他不是虚无缥缈的后台,而是一个真实存在、能够提供实质性帮助的,超级投资人!
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卑贱盐奴了。
他是大秦帝国,在这方仙侠世界,埋下的第一位“特使”,第一枚“探针”!
……
咸阳,章台宫。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玄色的龙袍铺陈开来,宛如凝聚的夜色。
他闭着眼。
脑海中,依旧是刚才通过赵彻所看到的一切。
那片污浊的盐湖,那个名为鬼七的凶恶监工,以及赵彻最后的应对。
聪明,冷静,知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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