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沉默的伤痕
医疗区的灯光总是过分明亮，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洁净感。江断尘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拆开他左肩的绷带。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狰狞的缝合线像蜈蚣般盘踞在皮肤上，周围的肌肉因反复撕裂而呈现出不健康的紫红色。
“伤口严重感染，”医生皱着眉头，“你必须接受至少一周的静脉抗生素治疗，并且绝对静养。如果再崩裂一次，可能会永久损伤神经。”
江断尘“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窗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灯塔”金属结构的一角，和远处无垠的黑暗海面。
医生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注意事项，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巴黎地下墓穴的阴冷中，停留在机器人利爪挥来的瞬间，停留在干扰装置完成最终调频时那声几乎撕裂耳膜的尖啸。
身体上的疼痛是真实的，但另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在他胸腔里淤积——一种劫后余生却无法放松的滞涩感。
医生终于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寂静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闭上眼，却能更清晰地“看到”纽约地铁隧道里飞溅的火花，伦敦仓库里倒塌的货箱，巴黎墓穴中队友倒下的身影。
这些画面比伤口的疼痛更加顽固。
门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停在病房前。门滑开，霍峥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一丝不苟的作战服，挺直的背脊，只是眼底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
“感觉怎么样？”霍峥走进来，声音平稳。
“还活着。”江断尘的回答千篇一律。
霍峥将数据板放在床头：“行动总结报告，需要你确认签字。”
江断尘看都没看：“你决定就好。”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这不是他们习惯的相处方式——通常他们会为每一个战术细节争论，为每一次行动评估较真。
霍峥的目光落在他重新包扎好的左肩上：“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医生总是这么说。”
“这次他是对的。”
江断尘终于转过头，对上霍峥的视线：“你呢？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霍峥没有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上海和开罗的任务完成了。”霍峥转移了话题，“没有遇到新型机器人，防卫力量比预期薄弱。”
“秦屿明收缩了防线。”江断尘说，“他在保存实力。”
“或者是在准备别的什么。”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他们都明白，这场胜利只是暂时的。“新生会”的根基远比他们想象中深厚，秦屿明也绝不会轻易认输。
江断尘突然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左肩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
霍峥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床边，伸手扶住他的右臂。动作快得超出常理。
“别动。”霍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
江断尘愣了一下。他很少在霍峥身上看到如此外露的情绪，即使是这样细微的波动。
他借着霍峥的力道坐稳，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我没事。”江断尘说，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霍峥松开手，后退半步，又恢复了平时的姿态：“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
“我知道。”江断尘打断他，“还需要我们。”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霍峥看着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拿起数据板，转身离开。在门关上的前一刻，江断尘听到他极轻地说：
“活着就好。”
门轻轻合拢，病房里重归寂静。江断尘靠在床头，左肩的疼痛依然清晰，但胸腔里那股滞涩感，似乎松动了一丝。
他望向窗外。夜色深沉，但“灯塔”的光芒依旧稳定地亮着，刺破黑暗，如同一个沉默的誓言。
伤痕需要时间愈合，但至少今夜，他们还活着，还能继续前行。
这就够了。
（第八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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