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暮春,红旗厂家属院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翠绿的叶片层层叠叠,将午后的阳光筛成细碎的光斑,洒在筒子楼的走廊里。苏曼卿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脚步轻快地往三楼走,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好心情——这其中有两本是她寻觅已久的《外国经典诗歌选》,封面都有些泛黄,却是她心心念念想细读的版本。
走到三楼拐角,正好遇见庄建国端着一个缺了角的搪瓷盆,盆里装着半盆水泥,正往自家门口挪。他最近看家里的八仙桌有些摇晃,想着自己动手修一修,找后勤科的吴文斌要了点剩余的水泥,打算给桌腿垫个稳固的底座。
“苏老师,下班啦?”庄建国看见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脚步却没停,小心翼翼地把搪瓷盆放在墙角,“这抱的都是书啊?真是爱学习。”
苏曼卿点点头,笑着回应:“庄师傅,您这是要修桌子?”
“可不是嘛,”庄建国拍了拍手上的灰,指了指门口的八仙桌,“这桌子腿有点晃,吃饭的时候总吱呀响,垫点水泥就稳当了。”
苏曼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却突然被桌子上的东西吸引住了——她上周落在庄建国家的一本《现代汉语词典》,正被平放在桌腿底下,充当着临时垫片的角色,封面被压得有些变形,边缘还沾了些灰尘和水泥碎屑。
那本词典是她大学时的教材,扉页上还有她的亲笔签名,平时宝贝得不行,上周来庄建国家给庄小栋辅导功课,临走时不小心落下了,没想到再见到竟是这副模样。
苏曼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过去,弯腰把词典从桌腿底下抽了出来。封面的硬壳已经被压得有些凹陷,书页边缘也沾了不少污渍,她心疼地用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尘,声音带着几分不满:“庄师傅,您怎么能用我的书垫桌子呢?这可是词典,是用来查字学习的,不是垫桌脚的工具啊!”
庄建国愣了一下,显然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挠了挠头说:“苏老师,这不是桌子晃得厉害嘛,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垫,就看见这书放在墙角,觉得厚度刚好,就拿来用了。”
“那您也不能用我的书啊!”苏曼卿把词典抱在怀里,眉头紧紧皱着,“这书对我来说很重要,您看看,封面都压坏了,里面的书页也沾了灰。您要是需要垫片,找块木板或者砖头都行啊,怎么能拿书来垫呢?”
“嗨,不就是一本书嘛,”庄建国不以为意地说,“书不就是拿来用的吗?垫桌子也是一种用法,这叫物尽其用!你看,有了它垫着,桌子稳多了,也没浪费啊。”
“物尽其用?”苏曼卿气得笑了,“庄师傅,书的用处是传播知识、供人阅读,不是用来垫桌子的!这是对知识的不尊重,也是对别人物品的不珍惜。您要是事先跟我说一声,我肯定不会同意的!”
庄建国见苏曼卿真的生气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嘴上还是硬着头皮说:“苏老师,您别这么较真嘛。不就是本词典,压一下也坏不了,回头我给您擦干净,保证不影响您用。”
“这不是擦干净就能解决的问题!”苏曼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是态度问题!您要是爱惜东西,就不会把别人的书随便拿来垫桌子。我要是把您宝贝的算盘拿来垫脚,您愿意吗?”
提到算盘,庄建国心里咯噔一下——那把红木算盘是他父亲传下来的,算珠圆润光滑,木纹清晰,他平时做账、算工资都用着它,宝贝得不行,平时都锁在抽屉里,生怕磕着碰着。
“那可不一样,”庄建国连忙说道,“算盘是用来算账的,不能随便垫脚。可书不一样,厚实耐用,垫桌子正合适。”
“有什么不一样的?”苏曼卿不依不饶,“在您眼里,算盘是宝贝,我的书就可以随便糟蹋吗?今天您必须给我道歉,还要保证以后再也不随便动用别人的东西,更不能用书来做这种事!”
庄建国看着苏曼卿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这次确实做得不对,可让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同志道歉,又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苏老师,是我不对,不该没跟你说就用你的书垫桌子。我给你擦干净,再给你买块水果糖赔罪,行不行?”
“我不要水果糖,我就要您的态度!”苏曼卿毫不退让。
正在这时,庄小栋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苏曼卿抱着一本脏乎乎的书,还皱着眉头,连忙问道:“苏老师,怎么了?是不是大伯欺负你了?”
庄建国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别乱说话!我没欺负苏老师。”
苏曼卿摸了摸庄小栋的头,说道:“没事,小栋。是你大伯用我的书垫了桌子,我有点不高兴。”
庄小栋看了看那本脏乎乎的词典,又看了看庄建国,说道:“大伯,苏老师的书是用来学习的,你怎么能拿来垫桌子呢?苏老师教我唱歌、教我认字,你不能这么对她的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