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叶冰裳那场无声的摊牌,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了国公府的宁静表象之下。
卧房里的空气,冷得能结出冰来。
往日里,蓝慕云总会死皮赖脸地凑上去,说些插科打诨的骚话,哪怕换来一记白眼或是一句冷斥。可如今,两人分躺在床榻两侧,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不再演了,她也不再骂了。
这种令人窒息的平和,比任何争吵都更消磨人的心气。
蓝慕云索性不再回府,夜夜宿在奇珍阁。
对外,他是被强悍的娘子赶出家门,只能流连于自己的铺子里,成了京城最新的笑柄。
“听说了吗?蓝家的活宝被叶神捕给休了!”
“哪是休了,是家暴!我听说叶神捕一不顺心,就把蓝慕云吊在房梁上打!”
流言蜚语传得有鼻子有眼,蓝慕云的纨绔形象因此又“丰满”了几分,增添了一丝“妻管严”的可怜色彩。
然而,无人知晓,在奇珍阁最深处,那间从不对外开放的密室书房内,是另一番光景。
烛火如豆,静静燃烧。
与国公府的冰冷压抑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纸张与墨锭的淡淡香气,以及一种绝对掌控带来的安宁。
蓝慕云一袭玄色便服,褪去了白日里的浮夸与轻佻,正坐在堆积如山的书卷后。他的侧脸在烛光下轮廓分明,那双桃花眼此刻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在审阅各地送来的密报和账目时,才会偶尔闪过一抹深邃的精光。
整个大乾王朝,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在他面前缓缓铺开。官场的人事调动、北境的军粮缺口、江南的盐税亏空、甚至是某位大臣偷偷新纳了一房小妾……无数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在他脑中交织、碰撞,最终化为一条条精准的指令。
在他身侧,一道纤细的身影侍立着。
秦湘一言不发,动作轻柔而高效。她将分门别类好的账册整齐地码放在公子的左手边,又取过新的密信,用小刀小心翼翼地裁开火漆。见他面前的墨锭快要干涸,便取来清水,素手执墨,在砚台上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仿佛她只是这书房里一件会呼吸的摆设。
但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灯下那个专注的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在人牙市场那个人间地狱里,将她从泥沼中拉了出来。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要侍奉一个喜怒无常、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面具之下的,会是这样一张脸。
一张足以让天下风云变色,让无数英雄豪杰黯然失色的脸。
他时而是那个抱着玉如意傻笑的蠢货,时而是那个在青楼一掷千金的浪子,可只有在这间密室里,他才是真正的他。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君主。
秦湘看着他,看着他挺直的鼻梁,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她的心跳,在“沙沙”的研墨声中,变得有些纷乱。
夜渐深,秋意透过窗棂的缝隙,悄然渗入。
秦湘只着一身单薄的秋衫,专注于手上的活计,不防被一阵凉风吹过,娇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她连忙稳住心神,生怕惊扰了公子的思绪。
然而,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东西,便从天而降,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秦湘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那是一件紫貂披风,毛色油光水滑,在烛光下泛着华贵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上面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淡淡的、清爽的皂角气息,以及一丝暖意。
她愕然抬头。
蓝慕云连头都没有抬,目光依旧锁定在手中的一份账目上,只是嘴里发出了指令,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披上,别冻着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账册上一个有趣的数字上轻轻敲了敲,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
“你这算盘珠子要是病倒了,我这盘棋,找谁替我算账?”
轰的一声。
秦湘觉得自己的脸颊,像是被炭火燎过,瞬间烧了起来。
算盘珠子……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这样一个定位吗?
她紧紧攥住了披风的边缘,柔软的貂毛搔刮着她的掌心,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底最深处。她知道,这只是上位者对自己所有物的一点随手关怀,就像爱惜一匹好马,保养一柄好剑。
..
可这不经意间的温柔,却比任何刻意的赏赐,都更让她心旌摇曳。
她将那件宽大的披风紧紧裹在身上,男人的气息和温度将她完全包围,仿佛给了她一个无声的拥抱。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暖意,从四肢百骸涌入心田。
“……谢公子。”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蓝慕云似乎并未在意这个小插曲,他终于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书,将笔搁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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