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中军帅帐。
帐外,是足以让钢铁都变得脆弱的酷寒。如同刀子般的朔风,卷着鹅毛大雪,疯狂地拍打着厚重的牛皮营帐,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大地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目之所及,一片苍茫。
而帐内,却温暖如春,与帐外的冰雪世界恍若两个季节。
角落里,一座精致的兽首铜炉烧得通红,上好的银霜炭在其中静静燃烧,没有一丝烟火气,只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暖意。地上铺着一整张巨大的雪狼王皮毛,雪白柔软,人踩在上面,悄无声息,仿佛踏在云端。
蓝慕云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并未披甲,神态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他的手中,拿着的并非兵书或军报,而是一封刚刚通过最绝密的“飞鸟”渠道,从千里之外的京城送来的密信。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娟秀中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干练,正是出自秦湘之手。
信中用最简洁的语言,详细描述了她如何在大理寺外击鼓鸣冤,如何当堂“自首”,如何呈上那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契约”,以及如何引导大理寺卿,将所有罪责一步步推到户部侍郎张承的身上,最终成功将一桩针对奇珍阁的死局,扭转为一场针对主和派的政治绞杀。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与蓝慕云在离开京城前,对她所做的推演,分毫不差。
蓝慕云的脸上,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近乎于嘲讽的笑意。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他那位聪明绝顶、正义凛然的神捕司统领,他名义上的妻子,此刻应该正一个人坐在神捕司那间冰冷的公房里,品尝着人生中第一次“正义被戏耍”的苦涩滋味吧。
他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她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会是何等愤怒、无力,而又充满了不甘与倔强的表情。
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
亲手将她引以为傲的法理与秩序,踩在脚下,碾得粉碎,这种感觉,远比在战场上斩杀几个蛮人要来得愉悦。
他随手将那封密信凑到身旁的烛火前,看着那薄薄的纸张在橘红色的火焰中慢慢蜷曲、焦黑,最终在指间化为一缕无声的飞灰,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下一丝痕迹。
“咯咯咯……你们中原人的内斗,可比我们在雪地里真刀真枪地厮杀,要精彩多了。”
一个带着异域风情、慵懒而又充满了野性的女声,从他对面传来,打破了帐内的安静。
只见一身火红裘衣的拓跋燕,正盘腿坐在棋盘的另一侧。她的坐姿并不像中原女子那般端庄,反而带着一种草原儿女特有的、不受拘束的肆意。那身火红的裘衣,衬得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更是灿若凝脂。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蓝慕云。
“一桩足以让你掉脑袋的死罪,就这么让你三言两语,变成了你铲除政敌的刀。蓝慕云,你们汉人的心眼儿,可真是比草原上的狐狸洞还要多。”
-
蓝慕云从软榻上缓缓坐起身,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棋盘上。
那是一盘围棋。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局势犬牙交错,复杂到了极点。白子看似已经将中间一大片黑子团团围住,只待最后一口气,便能屠掉整条大龙。
“下棋,和下棋,是不一样的。”蓝慕云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棋盒中不紧不慢地捻起一枚黑子,声音平淡地说道,“有些人下棋,争的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计较的是一子半子的死活。他们看到的,只有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而我下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整个棋盘,那眼神深邃如海,仿佛一位真正的神明,正在俯瞰着自己亲手创造的沙盘世界,“我要的,是这整片天地。”
他的话音落下,手中的黑子,也轻轻落在了棋盘上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位置。
那是一步看似无关紧要的闲棋,孤零零地落在棋盘的角落,仿佛脱离了主战场,与中央那片惨烈的厮杀毫无关系。
然而,就是这枚棋子一落下,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整个棋盘上纠缠在一起、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白子,瞬间陷入了一种首尾不能相顾的窘境,那张看似密不透风的包围网,竟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拓跋燕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对方早已在千里之外,布下了一枚足以决定最终胜负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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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京城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所有人都以为,叶冰裳那雷霆万钧的一击,会将蓝慕云彻底置于死地。
却没人知道,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并且提前在江南,布下了秦湘这枚足以颠覆全局的“闲棋”。
“你那位名捕娘子,可真是锲而不舍。”
拓跋燕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枚白子,却迟迟无法落下。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艳红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危险而又兴奋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母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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