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裳在烛火前烧掉奏章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至少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赢得了一丝丝主动。
但她还是低估了她那位夫君的可怕。
蓝慕云的棋盘,从来都不是单线作战。当他将战书递给叶冰裳的同时,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早已悄然打响。
而这场战争的决胜关键,就在于柳含烟心中的那根刺。
自从那日从神捕司回来,柳含烟便病了。
不是身病,是心病。
叶冰裳的那些话,像附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她所引为毕生知己的那个男人,那个在月下为她挥毫写下“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绝代才子,会是一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阴谋家。
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每当闭上眼,一边是蓝慕云为她挡刀时的决绝背影,一边是叶冰裳那双冰冷而笃定的眼睛。
真实与谎言,在她脑中激烈地交战,几乎要将她撕裂。
终于,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她推开了侍女送来的汤药,撑着虚弱的身体,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坐上了前往靖北侯府的马车。
她要去问个清楚。
她要当着那个男人的面,亲口问出那个问题。
她需要一个答案,无论那答案是蜜糖,还是穿心的毒药。
靖北侯府,书房。
蓝慕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他没有在处理任何“公务”,只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煮着一壶茶。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打在芭蕉叶上,发出的声音,清脆又落寞。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家常便服,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气”,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望着窗外的雨景,竟透出一种外人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孤独。
“你来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仿佛他们不是多日未见,只是刚刚才分开。
这三个字,瞬间击溃了柳含烟在路上鼓起的全部勇气。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所有准备好的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
蓝慕云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局促,他缓缓转过身,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却又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
“过来坐吧,雨天寒气重,喝杯热茶。”
他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茶雾袅袅,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柳含烟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却依旧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让她备受折磨的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侯爷……含烟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向您求证。”
“前几日,叶统领传唤了含烟。”
她抬起头,直视着蓝慕云的双眼,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仰慕,而是带着一丝作为才女特有的审视与探究。
“她向我展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构陷逻辑。”柳含烟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她说,就在清波湖刺杀案发生前五日,我的清风社账户上,凭空多出了一笔一千两的匿名捐款。而刺客的酬金,恰好是五百两。”
“她说,我作为侯爷的红颜知己,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成为刺杀案唯一的目击者,这本身就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巧合’。”
“她说,这个局,最终的目的,是让我这个‘知情人’,成为刺客经费的来源,从而将所有线索引向一个死胡同。既让您收获了‘英雄救美’的名声,又让神捕司的调查无法深入。这是一个足以载入刑案卷宗的经典计谋。”
柳含烟放下茶杯,双手在膝上紧紧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侯爷,我并非怀疑您的为人,我只是……被这套逻辑困住了。这个局,环环相扣,毫无破绽。我需要您……为我解惑。”
她没有哭闹,没有质问,只是将一个冰冷、尖锐、无法回避的逻辑难题,摆在了蓝慕云的面前。
这,才是一个绝代才女,应有的挣扎。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茶水沸腾的咕嘟声。
蓝慕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的眼中,甚至还流露出一丝赞许。
他等柳含烟说完,才缓缓开口,语气中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恼怒,反而带着一种智者间的惺惺相惜。
“她的推论,无懈可击。不愧是执掌神捕司的叶统领。”
他先是肯定了叶冰裳的智慧,这个出人意料的开场,让柳含烟微微一怔。
随即,蓝慕云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自嘲般的苦笑。
“她算对了一切的布局,却算错了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动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那片迷蒙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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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全世界误解的疲惫与落寞。
“在她的眼中,我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阴谋家。所以,她会用最复杂的阴谋,来揣测我的一切行为。这是她的本性,也是我们夫妻之间,最大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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