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寻常的午后,东市。
本该是人声鼎沸、交易繁忙的时刻,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死寂。人群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圈内,一名身穿巡防营制式铠甲的校尉,正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趴在地上,身下渗出一滩不断扩大的血迹。他的右腿扭曲着,白森森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圈外,一个身材魁梧、满身酒气的北境士兵,正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擦拭着嘴角的羊油。他脚边散落着几串被踩烂的羊肉串,和几枚被轻蔑地扔在地上的铜钱。
“一个看门狗,也敢管老子的事?”他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嘟囔着,目光凶狠地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百姓,然后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狂笑着扬长而去。
没有人敢上前搀扶,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那名北境士兵高大的背影,像一团乌云,压在每一个京城百姓的心头。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那三千苍狼铁骑驻扎进京郊,这座千年古都的秩序,便日复一日地被撕开一道道口子。
只是这一次,口子撕得太大,血流得太多。
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刮进了监察司的官署。
大堂之内,叶冰裳正在翻阅江南案的卷宗。当阿七将东市发生的一切,一字一句地汇报完毕时,她翻动书页的手,停了下来。
堂内的空气,仿佛骤然被抽走了几分,变得沉重而稀薄。
“大人!欺人太甚!”一名新晋的年轻司官上前一步,脖颈上的青筋因愤怒而贲张,“巡防营也是朝廷兵马,他当街重伤朝廷命官,这与谋逆何异!必须严惩!”
“大人,这是摄政王对您的试探,也是对我们的挑衅。”阿七握紧了拳头,声音压抑着怒火,“我们若不出手,监察司将威严扫地。若出手,又正中他下怀,给了他借口打压我们。”
叶冰裳的目光,从那份卷宗上移开,缓缓扫过堂下众人各异的神情。
她想起庆功宴上,蓝慕云将那份写着“赃物”的礼单扔回给拓跋燕时,脸上那玩味的笑容。
他在纵容。
他就是要用这些不守规矩的狼,来冲撞她一手建立起来的规矩。
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你的法,你的秩序,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传我命令。”
她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却让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阿七,点齐两百精锐,着甲,备械。”
她走到那名年轻司官的面前,看着他因激动而颤抖的眼睛。
“你,带人去律法阁,取来《大乾藩属国使节管理条例》与《战时后勤供应法案》两部律法卷宗。再传令工部,调集足够封锁一个军营的拒马、铁蒺藜,一并送往京郊。”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冷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大人她,不准备动武。
她要用大乾的法,为那三千苍狼,铸造一个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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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两百名身穿黑色劲装、胸前绣着银色“监”字徽记的监察司精锐,如同一股沉默的铁流,穿城而过。他们的身后,跟着十几辆大车,满载着狰狞的铁制巨马。
他们没有鸣锣,没有呼喊,只有整齐划一、踏地有声的脚步,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咯咯”声,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刺京郊的北境大营。
大营门口,几名哨兵懒洋洋地靠着栅栏,看到这支队伍,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
叶冰裳在营门前三丈处停下,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她甚至没有看那上前来准备调侃的百夫长一眼,只是对着身后一挥手。
“布防!”
没有多余的废话,监察司的精锐立刻行动起来,将一架架沉重的拒马卸下,迅速而高效地将整个大营的出口封锁得严严实实。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程序化的冷酷。
那百夫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化为恼怒:“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
就在这时,一个豪迈而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女声,从营帐深处传来。
“好大的威风啊,叶统领。本公主的营帐,也是你想封就能封的吗?”
话音未落,拓跋燕已披着那件火红的貂皮大氅,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番景象,非但不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目光在叶冰裳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转了一圈。
叶冰裳迎着她挑衅的目光,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从下属手中接过一份卷宗,展开。
“拓跋公主,我今日,是以监察司统领的身份,执行公务。”
“《大乾藩属国使节管理条例》第三款,第七条:使节及其随从在京期间,若犯我大乾律法,当由监察司提审。今日午时,你麾下士兵当街重伤我朝命官,人证物证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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