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陈海带领的巡逻车就被一位水果摊主拦下,投诉隔壁摊贩“多占了一寸地方”。陈海按照程序进行了调解,和平解决了。但当天下午,在另一条街,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这次甚至只是为了一个被风吹跑的塑料盆归属。接着,开始有民众直接到中国防暴队营区外围,要求帮助解决家庭纠纷、索要药品(看到过医疗组在难民营发放),甚至有人询问能否帮忙修理损坏的收音机或给孩子辅导功课。
“这不对劲,”在一次情况汇总会上,许航皱着眉头说,“民众对我们的信任和好感增加了,这是好事。但这种凡事依赖我们解决的倾向,不仅会耗尽我们的精力,影响主要勤务,更重要的是,这会进一步削弱本地社区本就脆弱的自我管理和问题解决能力。我们成了‘保姆’,而不是‘赋能者’。”
周浩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还有一个潜在风险。我们介入得越多,尤其是介入那些原本属于本地传统权威(长老、社区组织)或政府职责范围的事务,就越可能引起这些力量的不满或抵制。他们会觉得权威被挑战,或者产生了依赖我们的惰性。长远来看,这不利于本地治理结构的恢复。”
阿依古丽从难民营工作的角度也提出了观察:“在难民营,我们推动建立女性调解员网络,就是为了避免我们直接介入每一起纠纷。但在普通社区,我们还没有类似的机制。民众现在觉得我们‘好说话’、‘有效率’,自然什么都找我们。但这不可持续,也偏离了我们的定位。”
杨洛沉思着。这确实是一个未曾预料到、却必然会在深度融入后出现的“成长烦恼”。民众从最初的警惕、观望,到现在的信任、依赖,是一个积极的进展,但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如何既维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又避免陷入“包办一切”的困境,并推动本地力量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我们需要调整策略,”杨洛缓缓开口,“从直接主导,转向辅助赋能。具体来说,就是许航提到的,我们不能当‘保姆’,要当‘教练’或‘顾问’。”
他看向许航:“航子,你具体说说想法。”
许航早有思考,拿出一份草图:“我设想了一个 ‘退后策略’和‘中外搭档’新模式。核心是:在非紧急、非暴力的日常社区警务和纠纷调解中,我们中国队员的角色,从‘前台执行者’转变为‘后台支持者’和‘现场教练’。”
他详细阐述:
1. “退后策略”:对于民众直接求助的非紧急事务,巡逻队不应再像以前那样直接上手处理。而应遵循一个新流程:首先,耐心倾听,表示关切;其次,引导求助者去找本地的、正当的解决渠道——例如,涉及市场秩序的找市场管理员或社区长老,家庭纠纷找家族长辈或妇女组织,小型盗窃找本地警察局(即使效率低下,也要鼓励他们使用正式渠道);第三,如果求助者表示本地渠道无效或不存在,我们的队员可以陪同求助者前往,或者协助联系相关本地负责人,扮演一个促进者和见证者的角色,而不是越俎代庖。
2. “中外搭档”新模式:将我们与本地警察(尤其是经过培训的“种子”学员)的联合巡逻制度化、深化。不再是简单的同行,而是明确分工:本地警察在前,负责沟通、询问、初步调解;中国队员在后,负责警戒、观察、记录,并在本地警察需要时提供技术建议或规则提醒。 遇到问题时,鼓励并指导本地警察按照培训的内容去处理,中国队员只在出现明显程序错误、安全威胁或沟通完全无效时,才以补充或纠正的方式介入。这就像教练站在队员身后,观察指导,让队员自己完成动作,积累经验和威信。
3. 建立定期社区联席会议:由周浩和阿依古丽牵头,定期邀请巡逻区域内的社区长老、市场代表、妇女组织负责人、本地警察分局负责人等,与中国防暴队代表坐下来开会。会议目的不是我们布置任务,而是互通信息,了解社区关切,讨论共同面临的问题,并协作制定解决方案。我们在会议上提供信息支持、规则建议和安全评估,但具体执行和主导权,尽量交给社区和本地警方。这既能将我们的影响力嵌入本地决策过程,又能推动本地力量负起责任。
“这个转变需要耐心,也可能短期内会让一些民众感到不解或失望,”许航总结道,“但长远看,这是帮助卡鲁鲁社会恢复自身韧性和治理能力的必经之路。我们不可能永远在这里,最终要靠他们自己。”
杨洛点头认可:“思路很清晰。‘退后’不是退缩,而是为了更可持续的前进;‘搭档’不是替代,而是为了更有效的赋能。周浩,你负责细化‘退后策略’的标准化话术和流程,并对全体队员进行培训,统一认识和做法。阿依古丽,你协助许航,设计‘中外搭档’巡逻的具体操作指南和评估标准。罗帅,你协调资源,支持社区联席会议的筹备。我们先在东区选两个街区试点,收集反馈,完善后再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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