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实验室工作的许可,在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正式批了下来。是一张盖了系办公室红章的字条,由班长在课前分发到了林知微手中。字条上简单地写着允许她每周二、四下午四点至六点,周六上午八点至十一点,进入生物教研室基础实验室,协助实验员进行准备工作。
消息在小范围内又引起了一阵议论,但比起之前课堂上的风波,这次显得平静了许多。毕竟,能进入实验室帮忙,虽然令人羡慕,却也意味着要投入大量的课余时间,对于许多正在与繁重课业搏斗的学生来说,未必是首选。
周二下午四点,林知微准时出现在了基础实验室门口。实验室里弥漫着更浓的福尔马林和酒精味,混合着石蜡和某种金属器械的气息。实验员冯大姐——就是上次那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正穿着一件有些发旧的白大褂,在一个大水槽边清洗着一堆玻璃器皿。
“冯老师,您好,我是林知微,系里安排我来帮忙的。”林知微礼貌地打招呼。
冯大姐抬起头,用湿漉漉的手推了一下滑到鼻尖的眼镜,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嗯,知道了。先把那边的培养皿擦干,放到左边的柜子里,标号要朝外。动作轻点,这些都是反复用的,摔了要赔。”
她指着的是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刚冲洗过、还滴着水的圆形玻璃培养皿。
“好的。”林知微没有多言,放下书包,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细软棉布,开始动手。她动作轻柔而稳定,拿起一个培养皿,里外仔细擦干水渍,检查没有裂纹或污渍,然后按照大小和标号,分门别类地放入指定的木柜格子里。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有条不紊。
冯大姐一边清洗着手中的烧杯,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见这个新来的女学生手脚麻利,态度认真,没有丝毫大学生的骄娇二气,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擦完培养皿,冯大姐又指派她将一堆晾干的载玻片和盖玻片分装到小纸盒里,然后是将不同浓度的盐酸、氢氧化钠溶液分装到滴瓶里,贴上标签。都是些极其枯燥、重复的体力活,需要的是耐心和细致。
林知微没有丝毫厌烦。她很清楚,这是融入这个环境必经的过程。而且,在这些看似简单的工作中,她可以更直观地了解这个时代实验室的运作模式、常用试剂和耗材的规格与品质。
就在她分装生理盐水时,她注意到,用来配置的氯化钠晶体颜色微微泛黄,纯度似乎不高。她拿起试剂瓶看了看标签,是国产的普通分析纯。
“冯老师,这个氯化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冯大姐头也没抬:“就那个,一直用的这个。怎么,有问题?”
“没什么,就是感觉颜色有点不太对。”林知微没有多说,默默地将盐水配好分装。但她心里却留下了一个疑问。
接下来的工作中,她又陆续发现了其他一些问题:有的载玻片清洗后仍留有难以去除的水渍痕迹;有的橡胶塞已经老化开裂,影响密封性;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当她协助冯大姐准备一次简单的蛋白质定性实验时,使用的双缩脲试剂竟然出现了轻微的沉淀,显然不够新鲜。
“冯老师,这个试剂好像有点问题。”她再次提醒。
冯大姐过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哎,这批试剂放久了,有点变质。将就用吧,下次领新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指标紧着呢。”
“将就用?”林知微心里咯噔一下。在科学研究中,试剂的纯度和有效性是实验结果的基石。“将就用”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实验数据的偏差甚至错误。
周六上午的工作内容更多。冯大姐让她帮忙整理一小批新领回来的化学试剂,并登记入库。林知微一边清点,一边对照着脑海中的【文明传承图鉴】进行比对。她发现,这些国产试剂的纯度标准普遍偏低,杂质含量标注模糊,甚至有些常用试剂的级别只有“化学纯”,连“分析纯”都很少,更别提更高标准的“优级纯”或“色谱纯”了。一些稍微特殊一点的生化试剂,比如用于细胞培养的胰蛋白酶,或者某些酶的底物,则根本没有。
“冯老师,我们不做细胞培养之类的实验吗?”她试探着问。
“细胞培养?”冯大姐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那都是国外顶尖实验室才搞的东西,咱们这儿条件哪够?连个超净工作台都没有,想做也做不了。现在主要还是形态观察和基础的生化反应。”
林知微沉默了。她意识到,这个时代国内的整体科研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要落后。不仅仅是仪器设备的匮乏,更是基础实验材料和标准品体系的缺失。这就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想法,没有合格的材料支撑,也无法实现。
中午离开实验室时,林知微的心情有些沉重。阳光很好,但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冯大姐那句“将就用吧”和“指标紧着呢”。一种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蔓延——如果能做出纯度更高、质量更稳定的基础试剂,哪怕只是最简单的生理盐水、缓冲液、固定液,是不是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现状?至少,能让同学们做实验时,结果更可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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