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摘回来，秦家和林家各分了一大篮子。这玩意儿新鲜着吃是好，可放不住，两天就得蔫吧。林晚枝看着那一篮子蓝莓发愁：“这么多，可咋吃啊？送人吧，家家都有；放着吧，糟践了。”
秦风晌午过来送榛蘑时听见这话，笑着说：“我有招儿，能把这些蓝莓存到冬天吃。晚枝，你家有干净的空罐头瓶没？”
“罐头瓶？有是有，五六个吧，都刷干净攒着呢。”林晚枝说着，从碗柜底下掏出几个玻璃瓶，都是平时吃水果罐头剩下的，标签洗得干干净净。
“够了。再找口不大不小的锅，咱们熬蓝莓酱。”秦风卷起袖子，“这东西熬好了装瓶里，密封严实了，放阴凉地方能存小半年。冬天没啥新鲜果子，冲水喝、蘸饽饽，都是好东西。”
林晚枝眼睛一亮：“还能这么弄？我跟你学学！”
秦风让林晚枝先把蓝莓挑一遍，把那些压坏的、发软的拣出来先吃掉，剩下完好硬实的做酱。他自己去院里抱来柴火，把林家灶房那口二号铁锅刷得锃亮。
“熬这玩意儿，火候和糖是关键。”秦风一边生火一边讲解，“咱农村没有啥冰糖、白砂糖的，就用供销社买的古巴糖（当时对进口蔗糖的俗称），味儿正，熬出来颜色也好。”
林晚枝仔细地洗着蓝莓，一颗颗在笸箩里沥水：“得放多少糖？”
“十斤蓝莓，放个一斤半到两斤糖就差不多。糖少了酸，多了齁甜，还容易坏。”秦风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报纸包，里面是两斤泛黄的古巴糖，“我从家拿来了，先用着。”
“这哪行！用我家的！”林晚枝连忙说。
“谁家的不都一样？”秦风笑了笑，“赶紧的，水沥干了就下锅。”
这时候林母也进来了，看两个年轻人在灶房忙活，笑呵呵地说：“小风又来教手艺了？晚枝你好好学，往后持家用得着。”说着很识趣地出去喂鸡了，把灶房留给俩人。
铁锅烧热，秦风把沥干水的蓝莓倒进去，差不多有小半锅。“先不用放水，蓝莓一热自己就出汁。”他拿着锅铲轻轻翻动，灶坑里柴火噼啪作响。
果然，随着温度升高，蓝莓皮慢慢破裂，紫红色的汁液渗出来，锅里渐渐有了小半锅汤汁，酸甜的香气随着热气升腾起来，闻着就开胃。
“现在放糖。”秦风把报纸包里的古巴糖倒进去，用锅铲慢慢搅动。黄褐色的糖粒在紫红色的汤汁里渐渐融化，整锅酱的颜色变得更深了些，呈现出一种醇厚的绛紫色。
“得一直搅，不能停。”秦风把锅铲递给林晚枝，“你来试试，顺着一个方向，慢点搅，让糖和蓝莓融匀了，也防止糊锅底。”
林晚枝接过锅铲，有点紧张地站在灶台前。她个子比秦风矮一头，踮着脚才能看清锅里。秦风很自然地站到她侧后方，虚指着锅里的酱：“对，就这样，手腕用力，别光动胳膊……看这边有点稠了，往这儿多搅两下。”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林晚枝耳朵有点发热，手上动作却稳当起来，按照秦风教的法子，一圈一圈地搅动。锅里的蓝莓酱“咕嘟咕嘟”冒着泡，颜色越来越亮，香气也越来越浓。
“火可以小点了。”秦风用烧火棍拨了拨灶坑里的柴火，“现在要慢慢收汁，把水分熬出去，酱才能稠，才好存。”
这一熬就是半个多钟头。林晚枝的手腕都酸了，额头上渗出汗珠，但坚持着没停。秦风看她累了，接过锅铲：“歇会儿，我来。”
他搅动的动作更沉稳有力，锅里的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稠，提起锅铲时，酱汁能拉出黏稠的丝线，缓缓滴落。
“差不多了。”秦风用筷子头蘸了一点酱，吹凉了尝了尝，酸甜适口，果香浓郁，“晚枝，你来尝尝咸淡。”
林晚枝也蘸了点尝，眼睛顿时弯起来：“好吃！比供销社卖的果子露还香！”
“那是，咱这可是纯野生的，没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秦风说着，把灶坑里的火撤了，“拿筷子把罐头瓶和瓶盖在开水里烫一遍，消消毒，晾干了再用。”
等瓶子准备好，锅里的蓝莓酱也晾得不那么烫了。秦风用大勺子把酱舀进瓶子里，装到八分满，拧紧瓶盖，然后倒扣过来放在案板上。
“这是干啥？”林晚枝好奇地问。
“倒扣着，瓶子里的热气能把瓶口那点空气顶出去，凉了以后瓶盖就吸紧了，密封得好。”秦风解释得很仔细，“等彻底凉透了再正过来，放阴凉地方，别晒着。”
五个罐头瓶装得满满的，还多出小半碗。秦风把那半碗递给林晚枝：“这个现吃，放不住，这两天就吃了。”
林母这时走进来，看着案板上几瓶紫莹莹的蓝莓酱，高兴得合不拢嘴：“哎呀，这颜色真正！小风你可真能耐，啥都会！”
“婶儿，这不算啥，就是个土法子。”秦风洗着手说，“以前没糖的时候，咱山里人也把蓝莓晒成干，或者用蜂蜜渍，都能存。现在有糖了，做成酱更方便。”
林晚枝看着那几瓶酱，心里满满的成就感。她忽然想起什么：“秦大哥，你家那些蓝莓……”
“我下午就熬，一样的法子。”秦风擦干手，“这东西冬天冲水喝，治咳嗽、开胃，比吃药强。蘸苞米面饽饽，小孩儿保准爱吃。”
临走时，林晚枝非要塞给秦风一罐新熬的酱：“这瓶你拿回去让叔和婶儿尝尝，好歹是我头一回做。”
秦风没推辞，接过来拎在手里。走出林家院子时，夕阳正好，炊烟袅袅。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晚枝站在灶房门口朝他挥手，身后是暖暖的灯火。
走在屯子的土路上，秦风掂了掂手里的玻璃瓶。酱是小事，重要的是这手艺传下去了，这山里的出产又多了一种存法。物尽其用，细水长流，这才是山里人真正的过日子之道。
黑豹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跟在他脚边。秦风拧开瓶盖，用指尖挑了一点蓝莓酱抹在狗鼻子上。黑豹一愣，舌头一卷尝了尝，尾巴立刻摇起来。
“你也知道是好东西？”秦风笑了，盖好瓶盖，“走，回家，给你拌饭吃。”
屯子里飘起了各家的饭香，其中隐约夹杂着蓝莓酱酸甜的气息，为这个普通的春夜添了一丝别样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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