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得不算快。
从靠山屯到县城五十里地,要是人腿着走得走一整天,坐马车也得五六个钟头。刘老四那匹枣红马岁数不小了,走平道还行,遇上上坡就得人下来推一把。
晌午头在路边歇了会儿,几个人就着凉水啃了苞米面饼子。赵铁柱胃口好,一口气啃了三个,噎得直抻脖子。王援朝细嚼慢咽,一边吃一边看着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有挑担的货郎,有背着行李卷走亲戚的,偶尔还能看见辆突突冒黑烟的拖拉机,那都是公社的稀罕物件。
“刘叔,照这速度,天黑前能到县城不?”秦风问。
刘老四嘬着烟袋,眯眼瞅了瞅日头:“够呛。前头还有俩坡,马使不上劲。估摸着得擦黑才能到城边子。”
赵铁柱一听急了:“那咋整?咱们还带着这么多货呢!”
“怕啥?”刘老四磕磕烟灰,“前头十里铺有个车马店,咱在那儿歇一宿,明儿个一早进城,不耽误事。”
秦风心里盘算了一下。去车马店住,三个人加上车脚钱,又得多花两块多。而且那地方人多眼杂,他们这车货太扎眼。
“刘叔,不走车马店了。”秦风说,“咱找个背风的地方,在野外凑合一宿。”
“啥?”刘老四一愣,“小风,这可不行!这荒郊野岭的,万一……”
“没事,我们有准备。”秦风拍了拍车座底下的麻袋,“带着家伙呢。”
王援朝也赞同:“刘叔,咱们这车货值钱,去车马店人杂,保不齐有惦记的。在外头虽然遭点罪,但安全。”
刘老四看看这三个年轻人,叹了口气:“行吧,你们说了算。我知道前头有个地方,靠山根子,有条小河沟,地势平,还能取水。”
下午的路更难走。有一段路刚下过雨,马车轱辘陷在泥里,三个人下来推了老半天,弄得一身泥点子。枣红马也累得直喘粗气,嘴角泛着白沫。
等到了刘老四说的那个地方,太阳已经压山了。橘红色的晚霞把西边天烧得通红,山影拉得老长。
这地方确实不错。背靠着一道山梁子,前面是片开阔地,离土路有百十来米,不显眼。一条小溪从山根子底下淌出来,水挺清。溪边长着几棵老榆树,枝杈茂密。
“就这儿了。”秦风跳下车,四处看了看,“柱子,援朝,卸车。刘叔,您把马拴那边树上,喂点草料。”
几个人忙活起来。把货从车上搬下来,堆在靠山根子的平地上。秦风选了块地势略高的地方,用脚把碎石块踢开,清理出一片空地。
“援朝,你去捡柴火,要干的,多捡点。柱子,咱俩挖个灶坑。”
挖灶坑有讲究。不能挖太深,不然火烧不旺;不能挖太浅,不然火星子乱飞。秦风找了块土质硬实的地方,用铁锹刨了个脸盆大小的坑,周围用石头垒了一圈。
王援朝抱回来一大捆干树枝,有桦树皮,有松枝,还有枯死的榛柴棵子。秦风把细柴火折成小段,在灶坑里搭成井字形,上面盖上桦树皮——这玩意儿一点就着。
火柴“嗤啦”一声,火苗窜起来。桦树皮烧得噼啪响,很快就引燃了细柴。王援朝又添了几根粗点的树枝,火势稳住了。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灶坑里的火已经烧得旺旺的。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再往外就是沉沉的黑夜。山里的夜晚静得吓人,只有火烧柴的噼啪声和溪水流淌的哗啦声。
刘老四从马车上拿下来个破麻袋,铺在地上当褥子。又掏出个小铁锅,架在灶坑上,添了溪水,把秦家带的贴饼子掰碎了扔进去,再加点咸菜疙瘩,熬成一锅糊糊。
“凑合吃吧。”刘老四盛了几碗,“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热乎乎的糊糊下肚,身上暖和了不少。赵铁柱捧着碗,眼睛却不时瞟向堆在黑暗里的那几麻袋货:“风哥,咱这货……不会丢吧?”
“丢不了。”秦风喝了口糊糊,“咱四个人轮着守夜。我守上半夜,柱子守下半夜。援朝和刘叔踏实睡。”
王援朝推了推眼镜:“风哥,我也能守。”
“你眼睛近视,夜里看不清。”秦风摆摆手,“明天进城还得你跟人打交道,得养足精神。”
吃完饭,几个人围着火堆坐下。刘老四抽着烟袋,火星子在黑暗里一明一灭。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叫,幽幽的,听着瘆人。
“这地方……我以前跟车走过。”刘老四吐了口烟,“早些年,这儿闹过胡子(土匪)。不过那都是老皇历了,现在太平了。”
赵铁柱紧了紧衣领:“刘叔,您别吓唬人。”
“不是吓唬。”刘老四压低声音,“我是说,这山里不光有人,还有牲口。狼,野猪,黑瞎子……咱们生着火,味儿传得远,得警醒点。”
秦风没说话,耳朵却支棱着。他的听觉比常人敏锐得多,这是前世在特种部队练出来的。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溪水淌过石头的潺潺声,甚至远处田鼠钻洞的窸窣声,都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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