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从河田镇反向扑向武所城。城里的米铺老板们成了惊弓之鸟。伙计们连夜用粗大的木杠加固铺门,在门缝窗隙后藏好棍棒,眼神惊惶,竖着耳朵捕捉街上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往日趾高气扬的掌柜们,此刻也脸色发白,对着衙门口方向作揖打躬,声音发颤:“差爷!军爷!求求您们多派些人手巡街吧!那帮红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
“怕什么!” 一个姓朱的胖米商,强作镇定,拍着满肚子肥油,“一群饿疯了的下贱胚子!泥腿子造反,从来就没成过气候!当年长毛闹得那么凶,最后还不是被曾剃头砍光了脑袋?府城的大兵不是吃素的!等腾出手来……”
“朱老板说得轻巧!” 旁边一个瘦长脸的米商立刻反驳,声音尖利,“长毛那时节,朝廷还有银子调兵!如今呢?我听说府库都跑老鼠了!赣州、广东那边也不太平,到处闹,兵都抽走了!万一……万一那姓洪的真杀到武所……” 他不敢往下说了,眼里是真实的恐惧。
“哼!那正好!” 朱老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乱世出英雄!只要守住这金山银海般的粮食,等灾情再重些……嘿嘿,到时候一粒米换一亩地,一个馒头换一个大姑娘也是有的!” 他搓着肥厚的手掌,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地跪着求他施舍米粒的饥民,任由他予取予求。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心腹交代:“去!告诉赖老七、陈麻子他们,把粮……再往深山里那个岩洞搬些!码头仓里的,也赶紧转移!一粒米都不能便宜了那帮穷鬼!”
城外的风声鹤唳与城内的恐慌算计,如同两条越绞越紧的绳索,勒得整个武所城喘不过气。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洪子山的真正力量,终于如同蛰伏已久的巨兽,亮出了它足以撼动整个闽西的血色獠牙。一个阴沉的下午,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炸雷般在武所城炸开,瞬间摧毁了米商们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
“破了!寻乌南门……破了!洪子山领着红会……杀进去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彻底的恐慌爆发。米铺纷纷落板关门,沉重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在狭窄的街巷里乱窜,哭喊声、尖叫声、被踩踏的痛呼声混成一片。连城防营的兵丁也面如土色,握枪的手都在发抖。
寻乌,那可是比武所大得多的县城!连城墙都挡不住那洪子山?
傅鉴飞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心沉到了谷底。他想起约翰逊牧师曾跟他讨论过的“社会病理学”,将社会的不公与动荡视作一种需要整体医治的“疾病”。此刻这“病”,已非药石可及。
几天后,更详细的消息传来,印证了红会攻城方式的野蛮与有效。原来洪子山并未强攻坚城。他利用了寻乌城内的绝望。趁着夜色,他派出手下精锐,将竹筒灌满火油,绑上点燃的引信,远远抛射进城内贫民窟那些连片的茅草屋顶。大火瞬间吞噬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窝棚!混乱和求生欲驱使着成百上千陷入火海、本就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饥民,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最近的城门——南门。守城的兵丁面对铺天盖地、哭喊着逃命的人群,根本无法分辨谁是红会,谁是难民。就在他们犹豫的瞬间,混杂在难民中的红会精锐暴起发难!刀光闪处,守门兵丁纷纷倒下。沉重的门栓被砸开,城外早已埋伏好的红会主力,如同汹涌的赤潮,顺着敞开的城门一拥而入!
当夜,寻乌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哭嚎声、财物被抢夺的碎裂声彻夜不息。富户豪宅被攻破,粮仓被打开,官衙被付之一炬。那份官绅们视为根基、赖以安身立命的“秩序”,在洪子山裹挟着复仇烈焰和求生欲望的洪流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灯笼,瞬间被撕得粉碎。
“杀狗官!开粮仓!活命的跟我走!” 洪子山那如同惊雷般的吼声,在火光照耀下扭曲的人脸上反复回荡,成了最直接的号召。数日之间,寻乌、连城、长汀,闽赣三县交界的广阔地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四处爆起“红会”起事的火光!无数活不下去的佃农、矿工、船夫、逃荒者,如同百川归海,纷纷头裹红布条,拿起锄头、柴刀,甚至削尖的木棍,汇入这决堤的赤色洪流。他们攻破集镇,打开地主乡绅的粮仓、钱库,呼啸而过,留下一片狼藉和刻在墙上的血字“红”符。官府如同瘫痪,龟缩在几个大城之内,只能眼睁睁看着乡村和小镇的控制权如同融雪般瓦解。
武所城,这座地处要冲的古县城,瞬间成了惊涛骇浪中一座孤悬的危岛。城内的恐慌达到了顶点。往日不可一世的官绅大户们,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王老财连夜将家眷和细软偷偷送出城,自己也躲进了城里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院。米商朱老板则重金收买了城防营一个把总,全家搬进了靠近军营的一处院落,日夜有士兵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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