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七鼻腔里哼了一声,显然没全信。他目光越过傅鉴飞,阴鸷地扫向通往内室和药库的过道。“搜!”
几个黑皮队员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柜台、药架,胡乱翻动。叮叮当当,瓶罐撞击声乱响。沉重的脚步声朝着后堂和内室方向去了。
傅鉴飞心头瞬间收紧,面上肌肉却控制得纹丝不动,只是愁苦地搓着手,目光却如冰锥般锐利。他能听到后厨柴禾垛子后面细微到极致的、几乎被淹没的呼吸声。搜查队员的脚步声在靠近!
“报告邱队!后屋没人!”一个队员的声音传来。
傅鉴飞暗自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未放下。
邱七却慢悠悠地踱到柜台边,随手拿起一个白瓷药瓶,正是之前傅鉴飞给伤者用过、如今已空空如也的那个。他晃了晃瓶子,里面粉末早已用尽,连瓶底都刮干净了。他凑近瓶口,深深嗅了一口。
“磺胺粉?”邱七猛地抬眼,三角眼里射出饿狼般贪婪又狐疑的光,“傅郎中,你好阔气啊!给几个不知来历的泥腿子用这么金贵的东西?还一用就是一瓶?”他猛地将空瓶掼在柜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说!哪来的?”
傅鉴飞眼皮都没抬一下:“邱队长说笑了,这哪是什么磺胺粉?这是我自己配的止血生肌散,用的是本地几味寻常草药,加了些提纯的松花粉。样子是有点像,药效也还行,但哪能跟真家伙比?”他语气坦然,甚至带着点医者的自信,“您不信?药库里还有配好的成品,味儿也不同,您试试?”
邱七死死盯着傅鉴飞的脸,像是在辨别每一丝表情的真伪。那空瓶里的气味混合着草药香和极淡的硫化物味道,来自傅鉴飞自制药方中的一味矿物辅药,确实不像纯粹的磺胺粉。他一时有些拿不准。但那份贪婪和怀疑并未消退。
“药库?”邱七嘴角又扯起那抹冰冷的弧度,“搜!仔细搜!看看傅郎中这济仁堂里,还藏着什么‘良药’!”
药库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了。里面传来更大声的翻箱倒柜声,药材被乱丢的簌簌声。
就在这时——
“邱队!邱队!”一个队员气喘吁吁地从店门外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邀功的急切,“城西头!‘福寿堂’药库!起火了!”
“什么?!”邱七猛地转头,三角眼瞬间缩紧。
“火光很大!像是有人故意点的!弟兄们看见两条黑影翻墙跑了!像是……像是往码头方向去了!”
邱七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福寿堂!那是城里另一个大药行!也是他邱七暗地里油水的重要来源!
“妈的!”他狠狠骂了一句,再也顾不上傅鉴飞这边,三角眼里只剩下狂怒。
他带着手下像阵阴风般卷了出去,冲向福寿堂方向的火光。
济仁堂里,瞬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里只剩下药材苦涩的余味和尚未散尽的硫磺铁腥气。
傅鉴飞缓缓走到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台面,指尖冰冷。他看向药库方向——那里,存放着他昨日才秘密调配好、准备发往汀州下游几个联络点的几大包应急药材。刚才的搜查,那些队员粗暴翻找,但似乎还没翻到最里面用麻袋伪装的几包。火光映在他眼底深处,像跳动不安的鬼火。
必须转移!立刻!邱七这条疯狗,随时会折返!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向一片狼藉的药库。
“佛生!”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出来!收拾药库!把‘清瘟散’和‘祛湿茶’,按老方子,重新分包!动作要快!”他刻意报出两个寻常药名,但眼神却锐利地刺向佛生,里面包含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更深沉的急迫——要处理掉那几包“特殊”药材的痕迹!重新伪装!
佛生从柴禾垛后面探出头,小脸依旧煞白,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被这巨大压力逼出来的坚毅。他用力点点头,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药库。
傅鉴飞的目光随即转向柴禾垛后面。那穿着湿草鞋的青年无声地走了出来,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屈辱和熊熊的怒火,手死死按在后腰上。
傅鉴飞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凑近青年耳边,声音压得比刚才还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碾磨出来:
“听着!城西那把火,烧不了多久!邱七这条恶狗,闻着味儿马上就会回头!你那‘硬货’在我这儿,是死路!天亮前,必须把它变成救命的药!”
青年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怎么变?药行都——”
“药行?”傅鉴飞发出一声短促、冰冷、近乎嘲讽的嗤笑,打断了他,“那是邱七和黑心鬼的盘丝洞!”他布满岁月刻痕的脸在摇曳的油灯下显得异常刚硬,眼中却似深潭寒冰,倒映着窗外远处跳动的火光,又仿佛看到了无数辗转呻吟的伤兵。“武所城的水路,明着走是死!我们走‘暗渠’!目标不是药行,是码头!是那些等着运桐油、运山货出闽江口的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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