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停在石径上,杏花落在肩头的触感尚未散去。萧锦宁跟着齐珩穿过宫道,脚步不快,却一步步踏得稳。他走得很慢,手扶着墙边雕栏,指节微微泛白,但没有停下。
他们没有回寝殿,也没有去前殿议事的地方。齐珩拐进一条偏廊,尽头是一扇乌木门,铜环磨损,门轴轻响一声便开了。
屋里很静。尘味淡,墨香也淡,只有旧纸张在阳光里散发出的微干气息。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颜色发黄,边缘卷起,像是多年未曾取下擦拭。
画中女子怀抱婴孩,眉眼温柔。她发间插着一支玉簪,只露出半截,青灰色,带一道裂痕。那裂痕垂下来,连着一块碎玉,用红绳系住,悬在画下,轻轻晃。
齐珩站在画前没动。他抬头看着,目光落在那块碎玉上,手指慢慢握紧。
萧锦宁走到他身侧,没有说话。她看着画像,眼神平静,心里却已默念口诀。三次呼吸后,心镜通开启,她将意念沉向齐珩的情绪深处。
耳边响起无声的声音。
“不是病死的……是毒。母后临终前咬破指尖,在我掌心写了一个‘淑’字。血写的,我看了一整夜,第二天就没了痕迹。”
“她说‘莫信养母’。我把这话藏了八年,一次都没说出口。”
“她把那支染毒的玉簪拔下来,塞进我手里。我说要找太医,她摇头,只让我好好活着。天亮后,人就去了。”
“这半块玉,是从她发髻上扯下来的。整支本是成对的,另一块在淑妃那里。她戴着,从不离身。”
声音断了。齐珩闭了闭眼,喉结动了一下。
萧锦宁收回心神,心跳却未平。她早知宫中无善地,却没想到毒从那时就开始蔓延。淑妃抚养太子八年,表面慈爱,背地里竟连亲生母亲都不放过。
她低头看那块碎玉。红绳系得整齐,玉面有细微划痕,像是被人用力掰断时留下的。她正想再靠近细看,头顶忽地一动。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梁上轻尘。一道银影倏然落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线。
阿雪落地无声,四爪点地,一口叼住萧锦宁腰间的药囊,转身就往窗边窜。
萧锦宁立刻追出一步,脚刚抬,手臂却被拉住。
齐珩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稳。
“让它去。”他说,眼睛仍看着窗外,“阿雪从不乱来。它若拿走药囊,是有原因。”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像这块玉。它看起来只是旧物,可它是证物。”
萧锦宁站定,没再动。她看着阿雪跃上屋檐,身形一闪,消失在宫瓦之间。药囊是她常用的那只,灰布缝制,边缘绣了一圈细银线,里面装着几味随身带的解毒散和应急药粉。
她没问阿雪为何突然行动。这只白狐自她觉醒玲珑墟那天起,就从未无故犯事。它能辨毒,能嗅出常人闻不到的气息。若它认定药囊有问题,那问题一定存在。
她转回头,看向齐珩:“你早就知道它会这样?”
齐珩摇头:“我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但我信它。”
他松开手,走向书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叠纸页,字迹密密麻麻,全是药方与脉案记录。
“母后去世前七日,曾召太医署三人入宫请脉。三人都说气血两虚,宜静养。可她夜里咳血,每日递减一碗粥量。第八日清晨,人就没了。”
他翻到一页,指尖点在一行字上:“这是当年主诊太医的手记。他说‘脉绝于寅时三刻’,可我在她咽气前一刻探过脉,还有跳动。真正的断息,是在半个时辰之后。”
萧锦宁走近,低头看那行字。纸页泛黄,墨色深浅不一,有些字被水渍晕开,但那句“脉绝于寅时三刻”写得极重,笔锋用力,几乎穿透纸背。
她忽然明白。
这不是记录,是掩盖。
有人提前写了结论,等着她断气那一刻来印证。而真正的时间,被悄悄挪后了。
“你查过这个太医?”她问。
齐珩合上盒子:“查过。三个月后,他在家中暴毙,说是饮酒过度。尸体运出时,我派人看过,唇角有黑斑,舌根发紫。是中毒。”
屋里静下来。
窗外风又起,吹动画像一角,碎玉轻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轻响。
齐珩盯着那块玉,声音冷了下来:“我知道是谁下的手。可我没有证据。淑妃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当年经手的太医、宫女,死的死,贬的贬。只剩这些纸,这些物。”
他抬头看她:“现在我有了你。”
萧锦宁没应。她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中女子温柔的眼睛,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不是单纯的谋杀,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连死亡的时间都被篡改,只为让一切看起来合乎常理。
她伸手摸向袖中,想找点什么,才想起药囊已被阿雪带走。她本该立刻进入玲珑墟查看,确认药材是否被动过。但她不能在这里显露异样。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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