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省城,寒风卷着碎雪,打在财政司的窗棂上沙沙作响。林砚刚把万历三十七年的粮账缺口明细誊写完毕,案头的烛火被风晃得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那叠厚厚的卷宗上——里面是五千石亏空的追查记录,从假粮囤到王记粮行的往来账,每一页都浸着他和秦越熬了半个月的心血。
“林主事,该歇了。”秦越端着碗热汤进来,碗沿冒着白气,“厨房炖的姜母鸭,驱驱寒。你都三天没好好合眼了。”
林砚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笑了笑:“等把给家里的信写了就歇。”他指了指案角的信纸,上面只写了个“爹”字,墨迹已有些干了。
秦越瞥了眼信纸,打趣道:“写封家信还这么费劲?我给我娘写信,三言两语就完了,无非是‘钱够花’‘别惦记’。”
“不一样。”林砚舀了勺汤,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你娘知道你在省衙当差,日子安稳;我爹娘在清河,只知道我中了官,却不知道我天天对着这些亏空账,能不能应付得来。”
他想起大哥林石带来的话,说爹总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念叨,“砚儿那性子,太较真,别在外面受委屈”。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不疼,却总让人记挂。
秦越没再说话,悄悄退了出去。他知道,林砚不是不会写,是想说的太多,反倒不知从何说起——就像他们查账时,那些藏在数字背后的话,往往比数字本身更难落笔。
林砚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笔尖悬在纸上,脑子里先浮现出父亲的样子:佝偻着背,手里拄着他托人买的红木拐杖,站在院里看晒谷场,嘴里念叨着“今年的麦子比去年饱满”。
“爹,”他慢慢写下,“省城天冷,已下过两场雪。您的拐杖用着还顺手吗?若觉得沉,我在省城再寻根轻便的,乌木的好,防潮,也结实。”
写着写着,仿佛看到父亲收到信时,会把拐杖往地上顿顿,对母亲说:“你看这小子,就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嘴上嫌弃,眼角却会笑出褶子。
接着,他想起二哥林墨。大哥说,私塾招了五十个娃,二哥忙得脚不沾地,夜里还在油灯下抄课本。“二哥,”他写道,“你要的《论语集注》和《算经详解》,我已托书铺寻了,都是善本,过几日让去清河的商队捎回去。孩子们若有不懂的,可写信问我,虽不及你通透,总能说上几句。”
他记得二哥总说“教书育人,先正己身”,如今想来,二哥教孩子们念书,和他核账,其实是一个道理——都得把根基打牢,半点虚不得。
然后是春燕嫂子。大哥说她盘了铺子,生意好得很,就是缺个机灵的伙计。林砚笑了笑,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春燕嫂子,寄回二十两银子,你且收下。添个伙计,再买口大缸,冬天腌酱菜正合适。若有难处,让二哥写信告诉我,别自己扛着。”
他仿佛能看到春燕嫂子收到银子时,会红着脸推辞,说“哪能总花你的钱”,却会转身就去雇人,把酱菜坊打理得更兴旺——那是庄稼人最实在的样子,心里热,手脚勤。
还有母亲。他没直接写“娘,您保重身体”,只写:“家里的酱萝卜该腌了,记得少放些盐,爹的牙口不如从前。我在省城买了些糖霜,托人带回,您蒸馒头时放一勺,甜津津的,孩子们爱吃。”
母亲不认字,信总是二哥念给她听。听到这话,她定会抹抹围裙,对二哥说:“快给你弟回信,让他别总买这些,家里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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