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巧司拍卖会的巨大成功,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虽未立刻炸开,却让所有潜伏的矛盾急剧升温。内帑充盈的消息或许能瞒过普通百姓,却绝瞒不过那些在朝堂经营多年、耳目众多的世家大族。
尤其是柳家。
柳相府邸,书房内的气氛比往日更加阴沉压抑。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柳相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往日里精光四射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里翻滚着焦虑、愤怒,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工巧司的“古器”拍卖,他安插的人手带回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那惊人的成交价格,那蜂拥而至的豪商,那背后代表的、即将流入皇帝私库的巨大财富……每一条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皇帝有了钱,就意味着能更快地培养寒门势力,能更从容地整顿军备,能更有底气地……对付他们这些尾大不掉的世家!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该死的女人!沈星落!
自从她死而复生、性情大变之后,柳家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厄运缠上。女儿被废,身陷冷圄,生不如死。家族声誉因那篇《盐铁论战》和兰台阁的火而备受打击。如今,连经济上的优势也要被皇帝借助那女人的手段一步步蚕食!
不能再等了!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书房内侧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闪了进来,带来一股北地风尘的凛冽气息。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脸——正是北狄王子库莫尔的心腹将领,勃帖。
“相爷。”勃帖的官话说得有些生硬,带着草原的腔调,礼节性地拱了拱手,眼神却毫无敬意,只有赤裸裸的交易和审视。
“勃帖将军不必多礼。”柳相抬了抬手,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王子殿下有何示下?”
勃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王子殿下对相爷之前的提议,很感兴趣。只是……光凭口说,恐怕难以取信。我北狄的铁骑,不能白白为他人火中取栗。”
柳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知道对方是要他纳投名状。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绢帛,递了过去:“这是云州边防换防的路线、时间,以及几处粮草囤积点的详细地图。将军此来,想必已亲眼验证过沿途关隘的虚实了吧?”
勃帖接过绢帛,仔细看了看,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满意地点头:“相爷果然诚意十足!有了这个,再加上王子在外部策应,大事可成!”
柳相阴沉着脸:“皇帝近日沉迷于那妖妇弄出的工巧司,又得了大笔银钱,正是志得意满、防备松懈之时。据宫中可靠消息,下月十五,皇帝会依往年旧例,率亲信大臣及部分宗室前往西苑秋狩。届时,京城防卫相对空虚……”
勃帖眼中精光一闪:“西苑?地形开阔,利于骑兵突进,却也便于包围截杀!好地方!”
柳相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届时,请王子殿下亲率精锐,埋伏于西苑猎场外围的鹰嘴涧。本相会设法在御前侍卫中制造混乱,并打开西侧围栏。只要陛下入围场深处……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务必一击必中!绝不可让其逃回京城!京城九门提督并非我们的人,一旦让他缓过气,关闭城门,调兵勤王,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勃帖狞笑道:“相爷放心!只要他进了包围圈,便是插翅难飞!王子殿下此次带来了三千金狼骑,皆是百战精锐!定叫他有来无回!”
“事成之后,”柳相盯着勃帖,“依约割让云州以北三百里草场,并开放五市,岁贡翻倍。而我,要的是拨乱反正,清除君侧奸佞,还政于……士大夫共治。”他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登基”这等敏感字眼。
“哈哈哈!好说!好说!”勃帖大笑,“只要杀了皇帝,剩下那些软脚虾的文官,还不是任由相爷拿捏?届时,这大曜天下,便是相爷的囊中之物了!”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却各怀鬼胎,充满了对权力的贪婪和背叛的冷酷。
然而,他们绝不会想到,这间自以为绝密的书房,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早已被另一双“眼睛”,透过历史的迷雾,看得一清二楚。
碎玉轩内,灯火长明。
沈星落面前的书案上,并非工巧司的图纸,而是铺开了一张详细的西苑猎场地图。她的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一处标注着“鹰嘴涧”的险要峡谷。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因为臂伤,而是因为脑中不断闪回的、那些来自“未来”的血腥碎片——喊杀声、箭矢破空声、混乱的马蹄声、以及……龙袍染血的可怕景象。
这些碎片与她所熟知的历史上的无数次政变、刺杀事件相互交织、印证。
“陛下,”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冰冷锐利的陆景渊,“臣妾脑中景象愈发清晰混乱……皆指向秋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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