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舞厅的后门,藏在一个堆满了发臭垃圾和空酒瓶的死胡同里。
铁门上,那层红色的油漆早已剥落得斑斑驳驳,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本体,像一道凝固的、丑陋的伤疤。
张烨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他换上了一身从阿姨那里找来的、码头工人常穿的粗布衣裤,头上还戴了顶能遮住半张脸的鸭舌帽。他怀里,揣着一把沉甸甸的、锈迹斑斑的管钳。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他的伤口,在阿姨给的草药的敷用下,已经不再流血,但每一次呼吸,依旧会牵扯着胸口的肌肉,传来阵阵钝痛。
他在等。等一个信号。
今晚,是他们计划发动的时刻。
根据阿姨的情报,鬼眼坤在昨晚的暴怒之后,几乎将他手下所有能打的人,都派了出去,像疯狗一样,在城寨的每一条巷道里,搜寻张烨的下落。
这,就导致了他自己老巢的防卫,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而他们的目标,正是这空虚背后,那个最关键的人物——肥佬聪。
张烨的脑海里,回响着阿姨在行动前对他说的话。
“坤哥对手下嘅控制,靠嘅系两样嘢。第一,系暴力。第二,系利益。而肥佬聪,就系坤哥嘅钱袋子。舞厅,赌场,烟馆……城寨里所有嘅偏门生意,都系经佢嘅手。”
“肥佬聪呢个人,好色,贪财,但最重要嘅系,佢怕死。佢之所以对坤哥忠心耿耿,系因为佢觉得坤哥能保住佢嘅荣华富贵。但如果,佢发现坤哥这条船,就快沉了呢?”
“你要做嘅,唔系杀咗佢。”阿姨的声音,温和而又冰冷,“而系要喺佢嘅心里,种下一粒怀疑嘅种子。然后,再攞走你想要嘅嘢。”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铁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伙计,提着两大袋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骂骂咧咧地将垃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靠在墙上,吞云吐雾。
信号。
张烨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滑了出来。
那个伙计刚吸了两口烟,还没来得及享受尼古丁带来的片刻麻痹,就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一只冰冷的、铁钳般的手,死死地扼住了。
“呃……”
他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张烨拖着那个晕过去的伙计,闪电般地将他拖进黑暗的角落,然后扒下他身上那件印着“皇后舞厅”字样的侍应生制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压低了帽檐,推开那扇虚掩的后门,一头扎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狭窄、油腻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馊味和劣质洗洁精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味道。这里是舞厅的后厨区域,与前厅的灯红酒绿,完全是两个世界。
张烨低着头,脚步匆匆,尽量不与任何人发生眼神接触。
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忙碌的厨师和伙计,偶尔会投来一两道疑惑的目光,但很快,又被手头繁重的工作吸引了过去。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城寨里最大的“通缉犯”,此刻,正穿着他们同事的衣服,从他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过。
穿过这条充满了油烟和蒸汽的走廊,前面,就是通往前厅的门。
张烨将手,伸进了怀里,握住了那冰冷的管钳。
他知道,从他推开这扇门开始,每一步,都将是生死考验。
然而,就在他即将推门的一瞬间——
“阿强!你喺度磨蹭乜嘢啊?!”(阿强!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啊?!)
一个尖锐的、充满了不耐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张-烨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一脸横肉的胖子,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那胖子,是舞厅的厨师长。
“头先叫你去倒垃圾,倒咗半个钟都未返嚟!想偷懒啊?”(刚才叫你去倒垃圾,倒了半个钟都还没回来!想偷懒啊?)
张烨压低了帽檐,用沙哑的、刻意改变过的声音说道:“肚……肚子有啲唔舒服。”
“唔舒服?”厨师长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你个衰仔,几时变得咁瘦了?仲有,你把声……”(不舒服?你这个混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还有,你的声音……)
张烨的心,沉到了谷底。
暴露了!
他握着管钳的手,已经开始渗出冷汗。
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暴起发难的时候——
“哎呀,王师傅,你就唔好再闹佢啦。”
一个娇媚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了过来。
小兰,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她换上了一身银色的、缀满了亮片的紧身旗袍,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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