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浸满了粘稠黑液的、惨白色的草纸,像一张轻飘飘的、来自地府的催命符,缓缓地,盖在了高峰那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彻底扭曲了的脸上。
他那双充满了怨毒诅咒的眼睛,被彻底覆盖。
他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绝望的嘶鸣,也被彻底封堵。
世界,清静了。
那具被裱糊成纸人、还在微微抽搐的“躯壳”,在村民们麻木的注视下,渐渐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对着“纸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直起身,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如同在念诵一段古老经文般的语调,开口说道:“违规者,已偿债。迎‘新郎’,入祖祠。”
话音一落,四个身材最为高大的村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抬起那个已经变得僵硬的、人形的纸扎,就像抬着一件贵重的、易碎的祭品,转身,朝着村子深处那座黑漆漆的、如同巨兽之口的祖祠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其他的村民,则举着火把,像一支沉默的、送葬的队伍,紧随其后。
火光,渐渐远去。
那棵挂满了布偶娃娃的老槐树下,很快,就只剩下了一滩未来得及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和那只被遗弃在原地的、盛着粘稠黑液的黑色木碗。
一阵阴冷的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从那滩血迹上,轻轻拂过。
“走吧。”
林清蝉的声音,将还沉浸在那股极致的寒意中的张烨,拉回了现实。
她提着那盏在风中摇曳的纸灯笼,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张烨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空无一人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村口,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空气,默默地,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的沉默。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那盏昏黄的灯笼,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投下两道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的影子,像两个,在深渊边缘,共舞的囚徒。
回到诊所,关上那扇厚重的木门,仿佛就将外面那个充满了疯狂和死亡的黑暗世界,彻底隔绝了开来。
堂屋里,那盏煤油灯,还在静静地燃烧着。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林清蝉将灯笼,挂回到墙上。她走到桌边,看着那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又看了一眼对面那个,脸色比夜色还要阴沉的男人。
“怎么?”她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吓到了?”
张烨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他端起了自己面前那碗,早已凉透了的米饭,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开始,往自己的嘴里,大口地扒拉着。
他需要用食物,来填补自己那因为刚才那一幕,而变得有些空虚、发冷的胃。
也需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最本能的动作,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林清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将一碗冰冷的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那碗鸡汤,”张烨放下饭碗,抬起头,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她,“你还没有告诉我,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林清蝉笑了。
她走到灶台边,将那锅同样已经凉透了的鸡汤,端了过来,放在桌上。
她拿起汤勺,搅了搅。只见,在那奶白色的汤底里,赫然,漂浮着几根,如同发丝般细小的、黑色的……根须。
“这是‘娃娃树’的根须。”她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把它,混在鸡汤里,喝下去。那么,到了晚上,那些出来‘巡街’的东西,就会把你,当成是‘自己人’,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当然……”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它的味道,可能,不太好。”
张烨看着那几根,在汤里缓缓舒展的、如同鬼魅般的黑色根须。
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闻到的那股,和“娃娃树”同出一源的阴冷怨气,是从何而来了。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害他。
她,是在用一种她自己的、充满了恶意和试探的方式,在……保护他?
这个认知,让张烨的心里,更加的警惕。
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保护,是免费的。
“你到底是谁?”他沉声问道,“你绝对,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医。”
“我?”林清蝉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这一次,她没有喝,只是用那白瓷的汤勺,轻轻地,在碗里,来回搅动着。
“我是一个医生,负责,治愈这个村子里,所有人的‘病’。”
“我是一个狱卒,负责,看管着一个,你们这些‘外乡人’,绝对无法想象的‘囚犯’。”
“我还是一个……交易人。”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丝,商人般的、精明的光芒,“我,可以为你,提供庇护,提供情报,甚至,可以帮你,完成你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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