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十尸身指尖渗出的暗青光晕,如同尸水中绽放的毒蕈,缓慢而坚定地蔓延,编织成一张温柔而无形的罗网。
那股“接引”之力并非粗暴的拖拽,而是带着母体般的包容与暖意,渗透陈九河残破的躯体与摇摇欲坠的意志。
它抚慰着左臂疤痕的刺痛,调和着体内冲突的权柄碎片,甚至开始填补他魂魄的创伤,带来一种沉沦般的舒适与安宁。
白骨寺庙中,石像眼窝里的幽光稳定而深邃,仿佛两潭通往终极寂静的入口。那扭曲变调的吟唱与经文片段,此刻汇聚成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无法抗拒的精神洪流: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每一个“无”字,都像一把温柔的铁锤,敲打在他意识中残存的“有”之上——属于陈九河的记忆、情感、执念,乃至那点本我之火。
放弃吧,融入吧,归于此间“空性”,便得永恒极乐。那尸水便是法身,那腐香便是檀息,那万尸合十便是圆满道场。
陈九河灰色的瞳孔开始涣散,合十的冲动越来越强,指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模仿着尸体的姿势微微内扣。体内的葬力流转近乎停滞,逐渐与周围尸水的脉动趋同。
眉心黯淡的葬印,与陵阙的最后联系也在这“空性”的侵蚀下变得愈发稀薄。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滑入那片温暖的虚无,指尖即将完成合十的刹那——
他魂魄最深处,那点被冰冷寂核和几种权柄碎片层层包裹、几乎被遗忘的微弱暖意——林初雪最后留下的残魂与执念——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中的一点星火,骤然爆发出与这“极乐禅境”截然相反的、微弱却尖锐到极致的悸动!
那不是安宁,不是放弃,而是……不甘!是守护!是哪怕魂飞魄散也要留下一丝痕迹的执拗!
这悸动,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陈九河即将沉眠的意识!
“小……雪……”
一个破碎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名字,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泡沫,从他意识深渊中挣扎浮起。
紧接着,与这名字相关的记忆碎片——并非清晰画面,而是一种感觉:江边野菊花的微涩香气,指尖残留的温暖触感,诀别时那一抹带着泪光的微笑……这些感觉与他此刻被灌输的“空性极乐”格格不入,充满了“人”的烟火气与痛苦的美好。
就是这一点点格格不入,这一点点尖锐的“有”,在这片企图化“有”为“无”的禅境中,制造了极其微小的裂痕!
陈九河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一股源自本能的、对“被抹除”的恐惧与愤怒,如同濒死野兽的反咬,瞬间压过了那温水煮青蛙般的安宁诱惑!
他不再试图抵抗那“接引”之力的渗透,反而将计就计,将自己残存的、被林初雪悸动刺醒的最后一丝清明意志,附着在那渗透进来的暗青光晕之上,如同顺流而下的间谍,反向追溯而去!
他要看看,这“极乐禅境”,这“白骨禅机”,其力量的核心源头,究竟是什么!那白骨石像,那扭曲吟唱,究竟在供奉什么,或者说……在掩盖什么!
意念顺着光晕逆流,穿过粘稠的尸水,掠过无数安详微笑的合十尸身,最终抵达了那座白骨寺庙的废墟,触及了那尊结着邪异手印的盘坐石像。
在接触石像的瞬间,陈九河“看”到了。
石像并非死物。
它的核心,并非石头,而是一具真正的人体遗骸,以某种奇异的方式与白骨石材融为一体。
遗骸早已干瘪萎缩,却保持着完整的盘坐骨架与手印姿势。
而在那骨架的胸腔之内,本该是心脏的位置,镶嵌着一块……温润的、散发着淡淡乳白色光晕的玉石。
这块玉石的气息,与周围尸水的“安宁”、吟唱的“空性”同出一源,但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
它散发着一种“寂灭”、“涅盘”、“永恒安眠”的法则波动。
但这波动,与正统佛家追求的涅盘超脱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停滞的、凝固的、拒绝任何变化与升华的“死寂”,更像是一种对“生”的彻底否定与囚禁。
这是一块“寂灭”属性的权柄碎片!是“葬”之概念中,偏向于“精神终结”、“意识永眠”的侧面!
而这具与白骨寺庙融为一体的遗骸,其残留的意念中也浮现出零碎的信息:一个古老的苦行僧(或类似的存在),在探寻长生或超脱的过程中,意外接触(或主动追寻)到了这块“寂灭”碎片。
他误解了其中的力量,以为找到了直达“空性涅盘”的捷径,试图以此碎片为核心,构建一个永恒的“寂灭禅境”,超脱轮回。
结果,他失败了。
他的肉身与寺庙一同异化,他的“禅境”扭曲成了这片吸纳尸身、制造虚假安宁的“尸水禅场”。
他自身也成了这禅境的一部分,一个维持规则运转的“机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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