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被贺知砚眼中罕见的厉色和手上力道拽得踉跄了几步，才勉强跟上。
他揉着被攥痛的手腕，脸上写满了不解和委屈。
“不是…知砚，你反应也太大了吧？”
傅斯年嘟囔着，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我不就问一下吗？至于吗？一个名字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又是道德又是法律的？”
他完全无法理解好友这突如其来的怒火。
在他惯常的认知里，欣赏一个漂亮女孩，打听一下名字家世，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算得上是一种恭维。
在他们圈子里很正常。
咦，不对。
女孩似乎是贺家的，自己怎么没印象。
贺知砚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夕阳的光线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傅斯年完全笼罩。
他比傅斯年高出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眸，那双黑沉沉的眼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警告。
“傅斯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不容错辨的严肃，“她才十二岁。”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像是在强调一个不可逾越的界限。
“我……”傅斯年被这前所未有的严厉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他从未见过贺知砚对一件与正事无关的小事展现出如此具有压迫感的态度。
那眼神里的东西让他心里发毛，瞬间浇灭了他所有旖旎的心思，只剩下一点后知后觉的窘迫和惊疑。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气势全无：“听…听懂了。我不问就是了……你至于这么吓人吗……”
“难道是你的童养媳？”
贺知砚杀人的眼神扫过，傅斯年马上怂。
“我错了，哥。”
贺知砚不再多言，只是最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明确传达出“此事到此为止”的禁令。
他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主楼那灯火通明、即将上演“选妃”大戏的喧嚣入口。
傅斯年愣在原地，看着好友冷硬的背影。
又忍不住偷偷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早已空无一人的阳台。
他心里嘀咕：【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贺知砚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道德感”了？】
【而且这保护欲也太莫名其妙了吧？难道……应该不，要不选妃干嘛。】
他甩甩头，赶紧跟了上去。
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和贺知砚“反常的警告”让他放不下。
而走在前面的贺知砚，看到好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兴趣。
那股不悦瞬间发酵、膨胀，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戾气。
他皱起眉头，线条冷厉的下颌倏地绷紧。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温度骤降。
作死的傅斯年还是忍不住，想套话。
“无关紧要的人。”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瞬间浇灭了好友所有的热情和打探的念头，“把你的心思收起来，别碍正事。”
被贺知砚连着警告两次，那眼神里的冷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刃，傅斯年终于彻底偃旗息鼓。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将那份对阳台上惊鸿一瞥的好奇与惊叹硬生生压回了心底最深处，不敢再流露分毫。
贺知砚见状，眼底的寒霜稍退，算是勉强满意。
他随手从经过的侍者托盘中取过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傅斯年，玻璃杯壁发出清脆却短暂的轻碰声。
无需言语，这点微不足道的“和好”仪式已然完成。
“走吧，今晚还有正事。”贺知砚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插曲从未发生。
他转身，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属于贺家新任继承人的面具，迈步融入那片衣香鬓影与虚伪寒暄之中。
开始他今晚周旋于各方势力、审视那些被精心送上来的“候选者”的任务。
然而，他的心神却难以立刻完全集中。
【那朵不该惹人注目的蔷薇，何时悄然探出了围墙？】他极其不喜欢旁人投注在林骄阳身上的目光。
贺知砚年纪轻轻以铁腕手段扫清一切障碍，掌控贺家。
自认能力与心性皆远超父辈。
豪门里借助联姻互相绑定盟友的例子很多。
司空见惯了。
只是，他觉得就自己如今的地位和成就，似乎还需要借助“美貌继妹”来联姻的价值来巩固自己的事业。
这是很耻辱的事。
自己与那些需要“靠姐妹婚姻来维系家族地位的”纨绔蠢蛋，有什么区别。
这种念头让他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灼烧着他的骄傲与掌控欲。
他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情绪，更厌恶这种因她而起的、脱离他控制的感觉。
他心里的阴郁躁动与自我鄙夷轮番出现。
在五年后，林骄阳那场盛大至极的成人礼宴会上。
当亲眼见到她惊艳亮相、瞬间成为全场无可争议的焦点，吸引来无数或惊艳或贪婪的目光时，他这些负面情绪被彻底引爆。
花开两表，各表一枝。
不久后，母亲乔书雅如愿生下了一个男孩。
消息传来时，贺家上下反应平淡得近乎冷漠。
没有额外的欢庆，没有特别的表示，仿佛只是宅邸里一件微不足道、理所当然的小事发生了。
继父贺振声脸上多了些轻松，似乎终于完成了某项被期待的任务。
贺爷爷只是淡淡点头，吩咐管家按惯例打点赏赐。
贺奶奶则更关心孩子的健康指标是否完全达标，未来教育的初步规划何时启动。
这个新生儿，从降临的那一刻起，似乎就被清晰地定位为贺家未来的一枚储备棋子。
他的到来，没有改变林骄阳在贺家的处境，反而更清晰地映照出她自己的位置。
他们姐弟，本质并无不同，都是贺家这盘巨大棋局上，等待被使用的资产。
只是弟弟的价值，因为性别和更纯粹的贺家血脉，或许比她更高一些。
就在这种看似一切照常的平静下，一项针对林骄阳培养计划的微调，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新的课程表送到林骄阳手中。
她敏锐地发现，每周两次、她颇为喜爱并能在其中感受到片刻自由的马术课被取消了，替换成了一门她从未接触过的——越剧。
一串疑问涌上心头，无人为她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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