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这些改变，处处透着林骄阳自己动手布置的巧思和生活痕迹，不再是酒店套房般样板化的整洁，而是真正有了“人”的气息。
他迅速取出一套休闲装，并未多做停留，仿佛真的只是来拿衣服。
但这一次短暂的进入，却让他无声地丈量了她在这方空间里刻下的印记，心中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似乎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当贺知砚换好衣服再次出现时，林骄阳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褪去了那身极具压迫感的正式西装，换上的是质感极佳的深色休闲针织衫和同色系长裤，外面同样搭了一件款式经典的风衣。
这身打扮，竟与她自己简单的T恤牛仔加风衣的搭配，在风格和色系上呈现出一种微妙的默契与相似。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骄阳就在心里立刻骂了自己一句：瞎想什么？这种基础的休闲穿搭满大街都是，不过是巧合罢了。别自作多情了。
她迅速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联想，跟着他走向门口那辆低调奢华的轿车。
她原本打算自然地拉开后座车门，这样既能离他远点，空间上也更自在些，免得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
然而，贺知砚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并未走向驾驶座，而是径直对候在车旁的司机吩咐了一句：“你先回去，车我自己开。”
司机立刻躬身应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林骄阳伸向后车门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她心下一慌，此刻若是坚持坐后座，显得太过刻意生分；
可若是去坐副驾驶……那密闭的空间，近距离的独处……
她正踌躇不定，贺知砚却已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仿佛才注意到她的迟疑，侧过头来看她，目光平静，假装完全不知道她那点纠结的小心思，语气自然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解释的意味：
“以前在这边读书的时候，经常自己开车到处走。隔了几年没碰，也怕手生了，”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她，竟带上了一点看似随意的拜托，“万一我开错了路，你记得告诉我。”
这句话，说得极其高明，蕴含了好几层意思：
1、解释动机，撇清嫌疑：他强调自己开车是为了“重温过去”、“练手”，纯粹是个人行为，不存在任何别的心思，瞬间打消了林骄阳一大半的疑虑和尴尬，让她“别多想”。
2、赋予角色，稳住对方：他给了林骄阳一个“坐副驾驶的理由”——任务是“帮忙看路”。
这让她无法拒绝，顺理成章地必须坐在他身边。
3、创造话题，铺垫氛围：他提到了“几年没碰”、“怕开错”，自然而然地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对话创造了一个合理的背景——他们可以聊聊这个城市几年的变化，甚至不经意间触及一些……过去的、或许共同存在的记忆时空。
能年纪轻轻便坐稳豪门大族家主之位，将各方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岂是易与之辈？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可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布局。
林骄阳也很优秀，聪慧且敏锐，但在贺知砚这种心思深沉近乎妖孽的人面前，显然还是不够看。
他的段位和掌控力，远远高于她，这几乎是一场降维打击。
林骄阳果然被说服了，甚至因为自己刚才那点“小人之心”而感到一丝惭愧。
她乖乖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车辆平稳地驶出，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路况上，履行着“看路”的职责，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那人存在所带来的、无处不在的紧张感。
贺知砚目视前方，专注开车，嘴角却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极淡的弧度。
车辆在伦敦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窗外的风景流转，车厢内却是一片近乎凝滞的安静。
林骄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十四年来，他们两人第二次处于如此近距离的空间。
第一次，是在她成人礼宴会上那场备受瞩目、无法推拒的共舞。
那时虽有接触，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更像是一场表演。
而第二次，就是此时此刻。
在这狭小的车厢内，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八十厘米，远小于社交安全距离，彻底踏入了属于熟人或更亲近之人的范围。
这个距离，能清晰地共享彼此呼吸拂动的空气，能隐约感知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极私人的气息——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须后水味，混合着极淡的海洋气息，与她身上清甜柔和的淡香无声交织，形成一种过于私密的缠绕。
林骄阳的内心是拒绝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打破安全界限的靠近让她本能地感到无措和警惕。但是她不敢将这份抗拒表现在脸上分毫。
多年的习惯使然，在贺家谨小慎微养成的惯性，让她几乎条件反射般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温顺，这已然成为了她保护自己的完美面具。
而贺知砚，恰恰就是精准地利用了她的这个惯性，利用了她不敢轻易反抗、善于自我说服的特质，轻而易举地达成了同车共处、近距离接触的目的。
车子终于顺利抵达皇家艺术学院。
林骄阳几乎是立刻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离开了那个令人呼吸不畅的密闭空间。
但她并没有独自离开，而是习惯性地站在车边一旁，安静地等待着贺知砚停好车过来，然后才与他并肩，一同朝着提交材料的办公楼走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她依旧完美地扮演着那个顺从、得体的“妹妹”，甚至未曾察觉，这种无意识的等待与跟随，本身也是一种无声的靠近与习惯。
贺知砚走在她的身侧，目光掠过她微微绷紧的侧脸，对于她这份“懂事”的等候，未置一词，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满意。
他的狩猎，需要耐心。而他有的是耐心，让她一步步习惯他的存在，他的靠近，直至……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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