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潜藏在黑暗深处的异动,最终被证明只是凛冽寒风穿过山谷时发出的呜咽。
然而,这风声却像一把无形的刀,将离别的悲伤刻得更深。
董俷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与冰冷坚硬的冻土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心沉下几分。
他搀扶起泪眼婆娑的奶奶,苍老的手在他手背上摩挲着,那份不舍几乎要将他融化在这片土地。
他不敢再看,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坚硬外壳会瞬间崩塌。
他转过身,快步走到四姐董媛面前。
那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温情与不舍都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近乎冷酷的锐利。
“四姐,”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我走之后,西院那三十六个工匠,你必须亲自看管。他们的吃穿用度,按最高规格供给,但绝不允许任何一人离开院子半步。他们的家人,也要派人‘保护’好,确保他们无后顾之忧。”
董媛心头一凛,她从未见过弟弟如此严肃的神情。
董俷的目光扫过她,仿佛能洞穿人心:“更重要的是那些图纸,每一张都是我们的命根子。记住,宁可一把火烧了,也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工匠若有异心,或有人试图刺探,不必向我请示,直接处理掉。我说的是,任何代价。”
这番话语中透出的森然杀意,让周围的亲卫都感到一阵寒意。
这不再是一个少年郎的临别嘱托,而是一位枭雄对身后基业的铁血布局。
董媛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明白,弟弟交给她的,是整个董家未来的根基与希望。
董俷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他没有再回头,只用一声低沉的“出发”,斩断了所有牵挂。
队伍缓缓开动,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董俷挺直着背脊,如一尊雕塑,任由刺骨的寒风吹刮着他的脸颊。
然而,当家园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那股强撑起来的坚毅终于像被抽空的沙袋,瞬间垮塌。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将他吞噬。
他离开了熟悉的温巢,奔赴一个未知的、充满血与火的战场。
可未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真的能在那吃人的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吗?
迷茫与孤独如潮水般涌来,让他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不对!
他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想起来了,他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那个陪伴了他半年,被他视为此生唯一伙伴的家伙……狮鬃兽!
他竟然把它给忘了!
在安排家事、部署后路、与家人告别的繁杂情绪中,他满脑子都是责任与未来,却唯独遗忘了那个在他心中占据了最重要位置的、纯粹属于他自己的执念。
一股无与伦-比的懊悔与恐慌攫住了他。
那头桀骜不驯的神兽,会不会因为他的“遗忘”而彻底离去?
一想到那种可能,董俷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就在他心如死灰,准备不顾一切调转马头回去寻找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响起了一声截然不同的嘶鸣。
那声音,高亢、嘹亮,充满了蛮荒霸道的气息,仿佛能撕裂苍穹。
它穿透了呼啸的北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所有的战马都开始躁动不安,发出恐惧的悲鸣。
董俷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双因迷茫而黯淡的眸子,在刹那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他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起来。
一个黑点出现了。
那黑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在旷野上拉近,仿佛一道贴地飞行的黑色闪电。
它四蹄翻飞,鬃毛怒张,带着一股山崩地裂、摧枯拉朽的气势,笔直地朝着董俷冲来!
“保护公子!”亲卫们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刃,组成一道人墙挡在董俷身前。
“都让开!”董俷却发出一声爆喝,他双腿一夹马腹,竟主动迎了上去。
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头巨大的狮鬃兽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轰然撞上了董俷!
董俷连人带马被这股巨力直接撞翻在地。
然而,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未发生。
那头凶兽在将他扑倒后,并没有撕咬,而是用它那颗硕大的、覆盖着鳞甲的头颅,在他胸前胡乱地拱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类似撒娇的低吼声,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带着一股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董俷躺在地上,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
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狮鬃兽那颗巨大的头颅,把脸埋进它粗硬却温暖的鬃毛里,笑声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半年了。
整整半年的追逐、示好、乃至用尽心机的讨好,这个高傲的家伙始终与他若即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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