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广袤的临洮原野上。
数十辆大车在静谧中缓缓前行,车轮压过草地的闷响,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董俷骑在马上,紧绷了一路的心弦终于在此刻稍稍松弛。
前方,牧场的轮廓在星光下依稀可辨,那片熟悉的黑暗,如同母亲的怀抱,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总算……到家了。
他策划了数日,绕开了所有可能的眼线,就是为了此刻的悄无声息。
这些聘礼,是他对那个女孩儿的承诺,也是他身为男人的一份担当。
然而,就在他嘴角刚刚泛起一丝笑意的瞬间,前方的黑暗中,火把骤然亮起,一排排冰冷的矛尖在火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无声地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董俷的心脏猛地一沉,刚刚放下的警惕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眼前的人群。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容冷峻,正是他麾下最得力的部将,胡赤儿。
“阿丑,下马吧。”胡赤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不带一丝情感。
董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怒,胡赤儿的出现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秘密行动,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
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到胡赤儿面前,声音干涩地问道:“是奶奶的意思?”
胡赤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侧过身,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老夫人已在前面等你许久了。阿丑,你太小看老夫人了,这临洮上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董俷浑身冰冷。
惶恐与懊悔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羽翼渐丰,行事周密,却不料在那个看似年迈的祖母眼中,自己的一切举动都如同孩童的把戏,幼稚得可笑。
他不仅暴露了自己,更可能连累了绿漪。
车队在胡赤儿的兵士“护送”下,继续前行。
气氛却已截然不同,之前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没走多远,董俷便看到了更多的人。
火光映照下,他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军队最前方的两个人——他的大姐董玉,以及姐夫北宫伯玉。
他们身后,是金城郡兵最精锐的部队,人马肃立,鸦雀无声,冰冷的盔甲在夜风中泛着幽光。
董俷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如果说胡赤儿的出现是家法,那连北宫伯玉的军队都调动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真正的冲击还在后面。
在所有军士的最前方,一片篝火照亮的空地上,静静地停着一辆古朴的青铜轺车。
车旁,一个身影拄着鸠头杖,巍然屹立于荒野之中,正是他的祖母,董家的定海神针——老夫人。
她竟然亲身来到了这里!在这寒冷的深夜,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
董俷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快步上前,在距离老夫人十步远的地方重重跪下,头深深地埋在草地里,不敢言语。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夜风吹过众人衣甲的“呜呜”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抬起头来,看着我。”老夫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董俷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却依旧不敢直视祖母的眼睛。
他看到,在祖母的身后,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正是绿漪。
而在另一边,他的二姐董媛也俏生生地站着,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促狭笑容。
“你为了这个丫头,调动百人,耗费巨资,甚至不惜与陇西李氏交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把她悄悄藏进你的牧场?”老夫人的话语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董俷的心上,“阿丑,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能瞒得过我吗?”
董俷的脑袋“嗡”的一声,脸颊滚烫,羞愧与难堪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老夫人没有再看他,目光转向了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绿漪。
“丫头,上前来。”
绿漪小步挪到跟前,颤抖着跪下。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叫绿漪了。”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情,却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我董家没有奴婢,只有家人。从今往后,你便随我董氏之姓,单名一个绿字。董绿,你可愿意?”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董俷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原以为自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绿漪也会被赶走,却万万没想到,祖母竟会当众赐婚,并亲赐其名,将其正式纳入董家!
巨大的惊喜与幸福感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恐惧,让他一时间又羞又喜,手足无措,只是傻傻地跪在那里,连谢恩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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