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骨的冰冷,顺着董俷的指尖,仿佛一条阴毒的寒蛇,瞬间钻入他的四肢百骸,直冲天灵。
帐内明明燃着火盆,酒宴后的余温尚未散尽,他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
他缓缓收回手,目光落在长案的另一头,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巨大的象龙宝雕弓,弓身泛着幽暗的光泽,旁边是一件被血污浸透、破了几个大洞的皮甲。
这些,都是姐夫杨千万的遗物。
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帐外的喧嚣早已平息,醉倒的羌人头领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各自的营帐里,鼾声如雷。
唯有董俷的这座主帐,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在“噼啪”声中偶尔跳动一下,将他眉心那道深深的“川”字刻印在帐壁上,孤独而沉重。
他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想吼,喉咙里却像是被沙砾堵死。
无尽的悔恨与无力的愤怒,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帐帘被一只手轻轻掀开,裴元绍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他显然也喝了不少酒,但眼神依旧清明,看到董俷的模样,他脸上的酒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小心翼翼地躬身道:“主公,有些消息……”
董俷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说。”
“各处传来的消息都已汇总,”裴元绍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帐内的亡魂,“太平道……至今仍无任何大规模起事的迹象。他们仍在各地传教、施符水,但并未聚众操练,更未攻打官府。只是……属下探听到一个消息,据说那大贤良师张角手中,藏着一份名册,上面罗列了朝中诸多官员的姓名,似乎……”
话音未落,裴元绍猛地闭上了嘴。
他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瞬间锁定了自己。
他骇然抬头,正对上董俷回转过来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悲伤,没有了疲惫,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锐利如刀锋的审视,仿佛能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剖析得一清二楚。
裴元绍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后脑,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说错一个字,眼前这个刚刚还沉浸在悲痛中的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拧断他的脖子。
大贤良师……太平道……没有起事?
董俷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在他的记忆中,或者说,在他所熟知的那个“评书”故事里,此时此刻,黄巾之乱的烈火早该席卷整个大汉十三州!
可裴元绍带来的消息,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时间对不上!
一切都对不上了!
他赖以生存、赖以谋划的最大依仗,那份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正在出现致命的偏差。
如果黄巾之乱没有如期爆发,那他之前所有的计划和布局,岂不都成了笑话?
他等待的那个天下大乱的机会,又在何方?
“砰!”
一声巨响,董俷猛然攥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长案上。
坚硬的木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案上的酒杯跳起,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不能再依赖那虚无缥缈的“历史”了,从今往后,每一步都必须靠自己走出来!
就在帐内气氛紧绷到极点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杂乱的呼喊,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焦灼的煞气。
“大哥!大哥何在!”
一个粗犷雄浑的嗓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帐帘被人猛地一把掀开,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大汉闯了进来。
他头戴白狼盔,身披银叶甲,满面风霜,双目赤红,正是董俷的结义兄弟,号称“白马大王”的腾子驹。
他身后跟着几名亲卫,个个神情肃穆。
腾子驹的目光在帐内一扫,当他看到那张象龙宝雕弓和那匹同样被牵进帐内、神情萎靡的宝马“乌骓”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瞬间扭曲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上的毛毡,像一头受伤的猛兽,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咆哮:“杨大哥!兄弟来迟了!来迟了啊!”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董俷,嘶声怒吼:“大哥!还等什么!点齐兵马,我们现在就杀出去!我要亲手拧下韩遂的脑袋,为杨大哥报此血仇!”
这声怒吼,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董俷胸中那片早已翻涌的杀意。
他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一股狂暴的念头冲上脑海:杀!
杀光他们!
管他什么韩遂联军,管他什么实力差距,先杀个痛快再说!
然而,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死死地拉住了他。
他看着状若疯魔的腾子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子驹,不可冲动!”
“不可?!”腾子驹霍然起身,指着帐外的黑暗,声嘶力竭,“杨大哥尸骨未寒,你我却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吗?我腾子驹的兵,就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大哥,你下令吧!”
“我说了,不可!”董俷一步上前,死死抓住腾子驹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他强压下自己心中翻腾的杀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现在冲出去,就是送死!韩遂设下埋伏,就是要我们去报仇,好将我们一网打尽!这个仇,必须报!但不是现在!”
他的话音刚落,帐篷的侧后方,一道极淡的暗影似乎一闪而过。
一直默默站在董俷身后,如同影子般的绿漪,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骤然一凝,悄无声息地向那个方向回头瞥了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只是被帐内激烈的争执所吸引。
恰在此时,一阵夜风猛地卷起帐帘的一角,昏暗的烛光下,一张陌生面孔的轮廓在帘外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那半张脸,在黑暗中显得冰冷而没有表情,只留下一个模糊而诡异的印象,便又被落下的帐帘所吞没。
帐内,是兄弟间压抑着悲愤的对峙;帐外,是未知窥伺者的森然目光。
这片刚刚经历了血战的河湟谷地,看似平静的夜色之下,新的危机,已然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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