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杀气并非来自远方,而是源于董俷自身。
那是一种从骨髓深处迸发出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冰冷决意。
他的双眼不再有丝毫平日的温厚,只剩下狼一样的幽光,死死盯着刘家那座尚有余温的宅院。
他没有片刻的犹豫,转身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刘望妻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嫂嫂,带上孩子们,收拾所有值钱的细软,一刻钟后,董铁会送你们离开已吾,去陈留,再也不要回来!”
刘望的妻子还在抽泣,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和不解:“阿俷,我们走了,你……”
“我为兄长,讨还公道。”董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但每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铁,砸在人心上,“此地,不能留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妇人的哭喊,大步走到院中,从灶房里取出一支燃烧的木柴。
典佑、典韦、典满三兄弟见状,立刻围了上来,他们年纪虽小,却也从这压抑的气氛中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阿兄!你要去找李永报仇吗?带上我们!”年岁最长的典佑涨红了脸,紧紧攥着拳头,“我们兄弟也能帮你!”
董俷回头,看着三个半大少年眼中燃烧的怒火与崇拜,那冰封的眼神里,难得地掠过一丝柔和。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没有像往常一样揉他们的脑袋,而是沉重地按在了典佑的肩膀上。
“你们的勇武,将来必不在我之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记住,真正的强者,不是逞一时之勇,而是懂得在何时何地,承担何种责任。你们现在最大的责任,不是随我杀人,而是保护你们的婶娘和这些更小的弟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还在惊恐中瑟瑟发抖的孩童,一字一句地说道:“强者,当护弱者。这是我教你们的,也是你们必须做到的。护送他们安全抵达陈留,就是你们为刘望叔父报的第一份仇。能做到吗?”
三兄弟怔住了,他们想反驳,想追随心中的英雄去快意恩仇,但董俷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以及那句“强者当护弱者”的教诲,却像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稚嫩的心头。
典韦咬着嘴唇,眼眶里涌出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阿兄放心!我们……我们能做到!”
“好!”董俷收回手,再无半分留恋。
他高举火把,走向那座承载了刘望一生悲欢的屋舍。
干燥的木梁遇到烈火,发出一阵噼啪的爆响,火苗瞬间窜起,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冲天的火光将已吾镇的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也彻底点燃了小镇居民的恐慌。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奔走相告,却无人敢靠近那座熊熊燃烧的刘家宅院,因为院门口,董俷如一尊沉默的魔神,静静伫立,他脸上的轮廓在火光跳跃下忽明忽暗,那双眼睛里反射的,是比火焰更加炽热、更加冷酷的复仇之光。
火,烧掉的是过去,是牵挂,是任何可能被敌人利用的弱点。
从今夜起,他董俷,再无后顾之忧。
片刻之后,一辆蒙着厚布的马车在董铁的驾驭下,从刘家后巷悄然驶出。
车上是刘望的全部家眷,她们透过车帘的缝隙,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火海和火光中如山般的身影,压抑的哭声被车轮滚滚声所掩盖。
马车行至镇口,几名闻讯赶来的卫兵手持长矛,本想上前盘问,但当他们看清驾车的是董铁,又遥遥望见远处那冲天的火光和那个令人胆寒的名字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噤若寒蝉,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整个已吾镇,在这一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死寂。
火焰是唯一的声响,恐惧是唯一的语言。
当马车消失在夜色深处,董俷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化为灰烬的家园,翻身上马,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
他双腿一夹马腹,没有片刻停留,朝着睢阳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单人单骑,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
睢阳城门早已关闭,城楼上灯火通明,守军戒备森严。
董俷在城下勒住缰绳,面对城楼上的喝问,他沉声如雷:“河南尹信使,有八百里加急军情,面呈李永县尉!耽误了军机,你们谁担待得起?”
“河南尹信使”的名头和那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气势,让城楼上的守军一阵骚动。
他们不敢怠慢,匆忙禀报了队率。
在乱世之中,军情大如天,没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赌一个信使的真假。
很快,沉重的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一马通过。
董俷没有丝毫减速,纵马闯入城内,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急促声响,在寂静的街巷中回荡,惊得两旁屋舍的犬吠声此起彼伏。
沿途偶有巡夜的更夫和兵丁,都被这股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骇得纷纷闪避,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风驰电掣般穿街而过,直奔城西那座灯火最为辉煌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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