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之上,两道身影如鬼魅般伫立在寒风中。
黄劭的面孔在火把的光芒下显得轮廓分明,而他身旁的唐周,眼神中则交织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唐周手中的火把,像一条挣扎的火蛇,被他狠狠地掷入下方的横沟。
刹那间,地狱降临人间。
沟壑中早已被泼满了刺鼻的松油,火星触及的瞬间,一道火龙猛然咆哮而起,沿着狭长的沟壑疯狂蔓延。
火焰如贪婪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些深陷在雪水泥泞中、进退两难的黄巾力士一口吞噬。
凄厉的惨嚎声刺破夜空,却在冲天而起的烈焰爆鸣中迅速被淹没,化为焦炭爆裂的“噼啪”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混杂着松油的浓香,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芬芳。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山梁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黄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近乎于神只俯瞰凡尘的漠然。
他看着下方火海中的垂死挣扎,就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而唐周,则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压抑的笑,笑声中充满了撕裂般的快意。
这把火,不仅烧死了那些追兵,更烧断了他与过去的最后一丝牵连。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那个犹豫不决的大贤良师弟子,而是彻底倒向了另一方的刽子手。
这审判般的烈焰,是他献上的投名状。
山梁之下,断头沟内,杀戮的余音尚未散尽。
董俷手持长刀,刀尖的血珠正一滴滴落在凝固的血泊上。
他环顾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折断的兵刃,以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构成了一幅修罗场般的画卷。
雷公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他一脚踢开,滚落在泥地里。
“打扫战场!”董俷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将所有敌人的尸体,都给我堆起来!”
幸存的骑士们虽然疲惫不堪,但统帅的命令就是铁律。
他们沉默地拖动着一具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按照董俷的指示,在沟壑的入口处,将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砌起来。
这是一座用血肉筑成的京观,散发着死亡与恐惧的气息。
最后,一名骑士拾起雷公的头颅,在董俷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将其放置在了京观的最顶端。
那双圆睁的、充满惊骇与不甘的眼睛,正对着来路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后来者此地的凶险。
做完这一切,董俷才将目光转向自己阵亡的弟兄。
他们的尸体被整齐地摆放在另一侧,脸上的血污已被同伴擦拭干净,显得安详而宁静。
董俷走上前,在每一具尸体前都停留了片刻,他的嘴唇紧抿,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旁人无法看透的波涛。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手起刀落,割下自己的一缕长发,轻轻放在了为首的一名弟兄胸前。
发丝随风而动,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知道,在凉州,这是对逝者最沉重的纪念。
然而,当他做完这一切,重新站直身体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自我怀疑,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和脑浆的手,这双手不久前还能温柔地抚摸战马的鬃毛,还能笨拙地为人包扎伤口。
可现在,它却能毫不犹豫地斩下敌人的头颅,能冷酷地命令部下筑起京观。
这种力量的滋味令人沉醉,但随之而来的改变,却让他感到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陌生与恐惧。
我是谁?
还是那个只想守护家人的董家二郎吗?
还是已经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屑的,那种以杀戮为乐的野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下。
他不能软弱,至少现在不能。
他背负的,是身后所有人的性命。
就在董俷一行人收拾完毕,带着伤员和疲惫的身躯,消失在夜色深处后不久,一阵更为沉重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断头沟短暂的死寂。
张丈八率领着近千名骑兵,如一股黑色的旋风,卷到了沟前。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麾下的铁骑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缰。
断裂的木桥,仍在冒着青烟的残烬,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焦臭与血腥的诡异气味,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沉。
“怎么回事!”张丈八怒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响。
当他们策马靠近,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横沟内的惨状时,即便是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卒,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沟壑之中,密密麻麻全是烧得不成人形的焦尸,蜷缩着,扭曲着,仿佛被定格在了死亡前最痛苦的一瞬。
一股隐晦的恐惧,开始在张丈八的心中悄然滋生。
他预想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场近乎于虐杀的屠戮。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不远处那座耸立的、阴森的肉山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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