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霜,冰冷的月光洒在蜿蜒的山路上,将两骑人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单调而沉重,董俷与典韦一前一后,沉默地向着武陵山的深处进发。
“主公,歇歇脚吧。”典韦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这般连夜赶路。”
董俷勒住缰绳,胯下的乌骓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两团白气。
他翻身下马,走到路旁的一条小溪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典韦将马匹系好,也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两块干硬的肉脯,递了一块过去。
“主公,你说那张神医,当真会在这鸟不拉屎的深山里?”
董俷接过肉脯,却没有吃,只是摩挲着那粗糙的表面,目光投向溪水里破碎的月影。
“会。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喜欢离群索居。”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像是在回答典韦,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典韦挠了挠头,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寂静,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恶来,”董俷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典韦一愣,想也不想地答道:“主公是天底下最英雄的好汉!对俺有知遇之恩,俺典韦这条命,就是主公的!”
董俷笑了,笑声里却带着几分苦涩和自嘲。
“英雄好汉?呵呵……在那些士族门阀眼里,我不过是个出身边鄙的武夫,一个沐猴而冠的董氏余孽。他们看我,就像看一头……野兽。”
他的手掌猛然握紧,坚硬的肉脯在他掌心被捏得粉碎。
溪水倒映出他年轻却布满戾气的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不甘与愤懑。
他想起在长安,在雒阳,那些士人看向他时,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疏离。
他们彬彬有礼,却又像隔着一道天堑,那道天堑,名为出身。
“从小到大,阿父教我的是如何杀人,如何活下去。我没有朋友,陪伴我的只有这双锤子。我以为只要我变得足够强,强到无人能敌,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可我错了,”董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越强,他们越怕我,越是疏远我。他们敬畏我的力量,却鄙夷我的灵魂。”
典韦静静地听着,这个平日里只会用拳头和性命来表达忠诚的汉子,此刻却感受到了主公内心深处的孤独。
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但他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痛苦。
“主公,”典韦瓮声瓮气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无比认真,“俺不知道啥是士族,啥是门阀。俺只知道,谁对俺好,俺就拿命对他好。谁敢说主公是野兽,俺就第一个撕烂他的嘴!管他娘的是谁!”
董俷转过头,看着典韦那张黝黑而真诚的脸,心中的冰冷似乎被这朴实的话语融化了一角。
他重重地拍了拍典韦的肩膀,之前那股压抑的愤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豪气。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足矣!走,寻那张神医去!”
二人重新上马,再次踏上征程。
这一次,马蹄声似乎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然而,当他们真正进入武陵山腹地时,才明白什么叫作真正的茫然。
群山连绵,古木参天,哪里有路,哪里又是尽头?
别说找一个人,就算是一座城池,藏匿于这莽莽林海之中,也如同一粒投入大海的石子。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阵清脆而诡异的铃声,毫无征兆地在山林间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那声音仿佛有种魔力,穿透了林间的雾气,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董俷与典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他们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前方的山道拐角处,一个庞大的黑影缓缓出现。
那竟是一头体型远超寻常耕牛的巨型水牛!
水牛通体黝黑,犄角弯曲如月,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在昏暗的林间闪烁着幽光,脖子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铜铃,正是那铃声的来源。
而更让董俷二人心头一震的,是牛背上坐着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赤着上身,皮肤是常年日晒雨淋的古铜色,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
然而他的相貌,却丑得出奇。
五官像是被造物主胡乱拼凑在一起,眉眼高低不平,鼻子和嘴巴也有些歪斜。
可就是这样一张丑陋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黑夜里的鹰隼,锐利、桀骜,充满了未被驯服的野性。
少年手中提着一柄怪异的兵器,那是一根粗大的铁棒,顶端是一个硕大的、布满了尖锐铁刺的圆球,正是那凶悍无比的铁蒺藜骨朵。
双方在狭窄的山道上相遇,彼此相隔不过十丈,气氛瞬间凝固。
“呔!尔等汉人,来我五溪之地作甚!”少年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石摩擦,但语气中的敌意和傲慢却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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