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的风,带着一股黄土特有的腥涩。
何奉唾沫横飞的叫骂声刺耳又尖利,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鸡,在广袤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滑稽。
他指着城下正在集结的五溪蛮兵,用最恶毒的言语羞辱着这些被他视为蛮夷的勇士,似乎这样就能彰显他身为朝廷命官的威严。
董俷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如一尊沉默的铁塔,冷漠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然而,当何奉的辱骂从“反贼”升级到对五溪蛮人祖先和风俗的践踏时,董俷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了那杆粗重的铁脊投枪,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藏于鞘中的绝世凶刃,终于压抑不住地透出一丝锋芒,瞬间冲散了周遭的空气。
战前那份死寂,被这无声的怒火点燃,开始噼啪作响。
“我宰了他!”
一声压抑的低吼在董俷身侧响起。
沙摩柯魁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古铜色的面庞涨得紫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何奉的后颈,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用他那柄巨大的开山刀将那颗喋喋不休的头颅斩下。
他刚要迈步,一只铁钳般的手掌却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沙摩柯愕然回头,对上的是董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劝阻,没有安抚,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酷烈与森然。
“等下,有他好看的。”董俷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但其中蕴含的重量却让沙摩柯全身一震。
他看见,董俷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野兽在锁定猎物时,才会露出的、带着血腥味的残忍。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生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沙摩柯咽了口唾沫,胸中的滔天怒火竟被这一句话、一个眼神硬生生浇熄,转而化作一种更为冰冷的期待。
他点了点头,默默退回董俷身后,只是握着刀柄的手,青筋虬结。
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黄龙般的烟尘冲天而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临沅城席卷而来。
那不是普通的沙尘,而是千军万马奔腾时才能形成的恐怖景象。
城头上的喧嚣瞬间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滚滚黄尘所吸引。
“来了!”一个略显沙哑但异常沉稳的声音在董俷另一侧响起,“尘头连绵不散,高而锐,其行军阵列严整,前锋与后队衔接紧密,非乌合之众。观其规模,号称八千,实则不下万人。”
董俷闻声侧目,说话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汉子。
他手持长斧,目光如鹰,只是简单几眼,便对敌军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这等眼力,绝非寻常兵卒可比。
董俷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个声音,这个身形,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他试探着问道:“足下是……”
那汉子转过头,看到董俷的面容时,也是浑身一震,“阿俷?你……真是你?”
“公明?”董俷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徐晃,徐公明!
他乡遇故知,尤其是在这等生死关头,本该是足以慰藉人心的惊喜。
然而,这份惊喜尚未在二人心中散去,城外那铺天盖地的杀气已如惊涛骇浪般拍打在城墙之上,将一切情绪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旧友重逢的短暂喜悦,瞬间被战场上那令人窒息的铁血气息所取代,两人的心头同时一沉。
“敌……敌袭!好多人!好多人啊!”
何奉终于从那滚滚黄龙的威势中惊醒过来,他引以为傲的官威在真正的兵锋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他的脸色煞白,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指着城外,声音里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尖叫:“快!快关城门!不!快……快去迎敌!对,迎敌!”
他的目光在慌乱中扫视,最后死死定格在董俷身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用尽全身力气,摆出自己太守从事的架子,声色俱厉地嘶吼道:“董俷!你不是能打吗?我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马上!带你的人出城,给我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这番话,既是命令,又是哀求,更是彻头彻尾的怯懦与推诿。
董俷笑了,笑得无比轻蔑,无比冰冷。
他缓缓转过身,直视着这个已经丑态毕露的所谓上官。
“拿下。”
两个字,清晰而决绝,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周围的亲卫愣了一下,但随即毫不迟疑地扑了上去。
何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个他一直视作工具的“蛮子头领”,竟敢在此时对他动手。
“你……你好大的胆子!董俷,你要造反吗?!”何奉尖叫着,在亲卫的擒拿中拼命挣扎,官帽歪了,衣衫乱了,所有的体面与尊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被撕得粉碎,“我可是太守大人派来的!你敢动我,就是与整个长沙为敌!放开我!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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