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烈火仍在燃烧,将士卒们临死前的惨嚎扭曲成滋滋作响的焦炭。
高邑城墙上那面漆黑的“董”字大纛,像一只沉默的秃鹫,收敛了白日里的杀气,只剩下俯瞰一切的冷漠。
对管亥而言,这面大纛曾是绝境中唯一的光。
“开门!快开门!我乃讨贼校尉管亥!与董将军同为讨黄巾的友军!”
他带着仅剩的百余名残兵,狼狈地冲到高邑城下,几乎是扑在冰冷的城门上。
他的声音因力竭与恐惧而嘶哑,脸上混杂着血污与尘土,甲胄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豁口。
身后,远方的山坳里,追兵的火把如一条蜿蜒的毒蛇,正迅速逼近。
城墙上,几名士卒探出头来,冷冷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群与自己无关的死人。
“将军有令,夜间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一个队率模样的军官高声回应,声音像是淬了冰,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放屁!”管亥目眦欲裂,他指着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悲愤地吼道:“我等为牵制黄巾主力,血战数日,才为董将军创造了这高邑大捷!如今我部遭黄巾主力围堵,前来投奔,你们竟敢见死不救?这是背信弃义!”
他原以为,董卓会感念他牵制之功,至少会收容他的残部。
他甚至想过,董卓可能会趁机出兵,与他里应外合,再给黄巾军一次重创。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竟是如此决绝的闭门羹。
这不仅仅是拒绝,这是一种冰冷的背叛,一种将盟友当作垃圾般随意丢弃的傲慢。
那面“董”字大纛,此刻在他眼中,比身后追击的黄巾军更加可怖。
“将军的命令就是军法。”城上的声音依旧冰冷,“我等只知守城,不知其他。尔等速速离去,莫要在此喧哗!”
“你……”管亥一口气血涌上喉头,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明白了,董卓从一开始就没把他们当作战友,他们不过是诱饵,是董卓用来换取战功的弃子。
如今诱饵的作用已经耗尽,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已经能映照出追兵狰狞的面孔。
绝望,如潮水般将管亥彻底淹没。
他环顾四周,残存的士卒们个个面如死灰,眼神中只剩下麻木的死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后方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如利箭般破开夜色,直插而来。
管亥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坚城闭户,后有黄巾追兵,如今又来了新的敌人,当真是天要亡我!
然而,那支骑兵并未向他们发起攻击,而是在不远处勒住了战马。
为首一人,身着郡府官吏服饰,面容沉毅,正是奉命前来支援的魏郡都尉,满宠。
“管校尉!”满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看到来人,管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地迎上去,声音颤抖:“满都尉!你总算来了!快!黄巾主力就在后面,我们……我们被董卓堵在城外了!”
满宠的目光越过管亥,扫了一眼紧闭的高邑城门和那面黑色的帅旗,又望向远处越来越近的黄巾火龙,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有立刻下令接战,反而沉声问道:“黄巾主力?有多少人?”
“数不清!至少有两三万人!”管亥急道,“他们绕过了魏郡,直扑我们而来!董卓这厮见死不救!”
“绕过了魏郡……”满宠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追击战,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惊天骗局!
调虎离山!
黄巾军佯攻管亥,制造出主力尽出的假象,将他这支援军从魏郡引诱出来。
而此刻,他身后的魏郡,恐怕早已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张角真正要打的,根本不是管亥这支残兵,也不是固若金汤的高邑,而是兵力空虚、富庶无比的魏郡郡治!
“糟了!”满宠失声低语,双拳瞬间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董卓为何能如此轻易地拿下高邑?
因为攻击高邑的黄巾军根本就是一支偏师,是用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诱饵。
董卓的“大捷”,不过是打扫了一群弃子。
而他满宠,兴师动众前来“救援”,却亲手将魏郡拱手送给了敌人。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耻辱感攫住了他。
太平道的大势,在这一刻,已经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已经去了。
“满都尉?我们现在怎么办?”管亥看着神情剧变的满宠,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满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目光如炬,扫过眼前这支士气崩溃的残兵,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数千援军,瞬间做出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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