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绍话音未落,董俷已如一头猎豹般从席上弹起,撞开身前的几案,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外。
贾诩紧随其后,脸上那份惯有的从容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后院?
后院能出什么事?
那里住着的,可都是董氏的女眷,是他董俷在这世上最不容有失的亲人!
穿过曲折的回廊,风灯在廊柱间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还未靠近后院的月亮门,一阵喧哗与隐约的哭泣声便顺着晚风钻入耳中。
董俷的心猛地一沉,脚下更快了几分。
然而,当他冲进灯火通明的院落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没有刺客,没有悍匪,院子中央,几名绣娘和仆妇正乱作一团,地上散落着一匹色泽华贵的赤色锦缎,上面用金线绣出的麒麟图样,此刻却被一个打翻的墨砚染黑了一大块,污迹狰狞,彻底毁掉了整幅图案的祥瑞之气。
老夫人铁青着脸,拄着龙头拐杖站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
旁边,董俷的母亲正低声安慰着,而几个小丫鬟则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董俷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随即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涌上心头。
“还能是怎么回事!”老夫人见他进来,拐杖重重一顿地,怒气冲冲地说道,“你那定亲的吉服!为了赶工,老身亲自盯着,谁知这几个毛手毛脚的奴才,竟把墨给打翻了!这可是请了长安最好的绣娘,耗时两月才绣出的麒麟踏云图,如今只剩七天,你让我上哪儿再给你寻一件来?你是不是就想穿着一身破烂去马家提亲,好让他们家笑话我董氏无人!”
原来,自从月前定下与马腾之女马云禄的亲事后,老夫人便以“男子成家,当有自己的居所”为由,将董俷从牧场的宅院里“赶”了出来,让他住进了这临洮城里的老宅。
美其名曰让他熟悉家业,实则是怕他这个野惯了的孙子在婚前惹出什么乱子。
这些日子,董俷一个人住在这空旷的老宅里,心里就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他会不自觉地想象马云禄的模样,那个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私下里却又娇俏可人的姑娘,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一想到这,他的心头就一阵火热,充满了少年人对未来的憧憬。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紧张与不安。
他怕自己举止粗鲁,言语不当,在那盛大的定亲仪式上失了礼数,让心上人看轻了自己。
这种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几乎将他折磨得夜不能寐。
此刻,看着被毁的吉服,董俷心头的烦躁又添了一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上前劝慰:“祖母息怒,不过是一件衣裳,毁了便毁了,孙儿穿寻常的衣服去便是。”
“混账话!”老夫人眼睛一瞪,“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滚回你的书房去,此事我自有处置!”
董俷碰了一鼻子灰,被老夫人连推带搡地赶出了后院。
贾诩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副郁闷的样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回到书房,方才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烛火静静燃烧,将墙上一副巨大的凉州堪舆图照得纤毫毕现。
董俷一屁股坐回主位,烦躁地揉着眉心,方才对婚事的忐忑与后院的混乱,此刻尽数被地图上那沉甸甸的边防压力所取代。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了地图西北角的一个点上——张掖。
“文和,”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张掖守将的人选,还是没有头绪。此处乃河西走廊咽喉,一旦有失,则我军与西域的联系便会中断,后果不堪设想。李文达虽勇,却失之谋略;成公英稳重,但魄力不足。派谁去,我都不放心。”
贾诩缓步走到地图前,目光深邃如古井,他指着张掖周边的几个小点,沉声道:“主公所虑极是。张掖不仅要防备羌人,更要提防北面的匈奴余部。此地守将,非但要能征善战,更需有安抚地方、屯田戍边的长远眼光。这样的人,军中一时确实难以找出。”
两人陷入了沉默,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董俷的手指在冰冷的案几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每一次叩击,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边疆的安危,家族的未来,个人的婚事,无数的思绪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片浓雾之中,前路茫茫,看不清方向。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卫在门外高声禀报:“启禀主公,城外来了一支兵马,自称是颍川的黄巾降卒,其首领陈到、黄劭,请求主公安置!”
“黄巾降卒?”董俷的思绪被打断,眉头皱得更紧了。
接收降卒是件麻烦事,既要甄别身份,又要安排吃住,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内乱。
他正要挥手让亲卫将其打发到城外先行驻扎,脑中却猛地闪过一道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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