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沉重的寒冰,将薰俷的每一个呼吸都压得滞涩。
蔡邕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紧锁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薰俷没有躲闪,坦然迎着岳丈的审视,平静地躬身一揖,声音沉稳而清晰:“岳父大人所言三事,小婿一一应下。孩儿降生,当从蔡姓,此乃天经地义;昭姬身子要紧,小婿自当克制,待其安稳前,绝不私下相见。”
他的顺从并未让蔡邕的神色有丝毫缓和。
这位大汉鸿儒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倒是个识时务的。”这赞许里听不出半分暖意,反倒更像是一种警告。
薰俷心中警铃大作,他明白,这三条看似是为蔡家颜面和昭姬安危着想的条件,实则是一副无形的枷锁,是蔡邕在宣示着绝对的主导权。
他暂时的退让,是为了更长远的图谋,但此刻,他只能选择蛰伏。
蔡邕不再看他,目光落在了书案一角那卷手稿上——《敕勒川文集》。
他随手拾起,指尖带着文人特有的挑剔,轻轻捻动纸页。
起初,他的脸上满是学术泰斗对于无名之作的轻蔑,那些扭曲如蝌蚪般的符号更是让他眉头紧锁,只觉是对圣贤文章的亵渎。
他正欲开口斥责这等哗众取宠之举,一旁的蔡昭姬却柔声开口了。
她走到父亲身边,纤纤玉指点在文稿上,将那“句读之法”的妙处娓娓道来。
何为句,何为读,何处停顿,何处转折,何处抒发激越之情,何处表达绵长之意。
随着她的解说,蔡邕的眼神变了。
他从最初的不屑,到惊疑,再到震撼,最后,他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拿起文稿,亲自诵读其中一篇,原本晦涩的段落,在标点的引导下,竟变得文气贯通,音韵铿锵,文章的意境豁然开朗,直透人心!
“这……这……”蔡邕喃喃自语,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薰俷,那眼神中交织着骇然、狂喜,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他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复杂的寒意。
这不仅仅是才华,这是一种足以开宗立派、改变天下文人习读方式的大智慧!
他原以为自己招了个无名小卒,却不想竟是一头潜伏在深渊中的蛟龙。
这等才情,是蔡家的幸事,亦可能是……灭顶之灾。
烛火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明暗交替,如同他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
良久,他放下文集,声音低沉下来:“你可知,前些时日,汝南袁氏遣人来为袁公路提亲,被老夫拒了。”
薰俷心中一凛,此事他有所耳闻,却不知蔡邕此刻提及是何用意。
“袁家势大,老夫拂了他们的颜面,已是结下梁子。”蔡邕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再加上月旦评上你得罪了许子将,那背后牵扯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如今你入了我的门,这些麻烦,便一并算在了蔡家的头上。”他的话语里透着浓浓的忧虑,看向薰俷的眼神却变得愈发深邃,“你这身才学,若放在太平时节,足以让你青云直上,封妻荫子。可在这乱世,怀璧其罪,这便是催命的符咒!”
话到此处,蔡邕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似是自嘲,又似是决绝:“不过也好,我蔡邕半生清名,如今也算被你拖下了水。索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鞋”字刚落,窗棂外极轻微的枝叶窸窣声一闪而逝,一道模糊的黑影在窗纸上一晃而过,快得仿佛只是夜风吹过产生的错觉。
薰俷的瞳孔骤然收缩,而蔡邕敲击桌面的手指也瞬间停住。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死一般的寂静。
书房内的压迫感瞬间被另一种更具实质性的杀机所取代。
蔡邕脸上的冷笑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雨欲来的阴沉。
他缓缓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薰俷脸上,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底:“看来,我们这位‘光脚的’,已经被那些‘穿鞋的’盯上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薰俷却从他紧绷的背影中读懂了那未尽之言。
这场密谈,已不再是密谈。
他们刚刚达成的脆弱同盟,他们试图掩盖的家族秘辛,此刻恐怕已化作一封加急的密信,正被送往某个他们最不愿其知晓的人手中。
原以为的家事,在这一刻,被彻底拖入了洛阳城最凶险的政治漩涡。
而那把悬在头顶,即将落下的刀,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斩下?
喜欢穿越三国,我爹是董卓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穿越三国,我爹是董卓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