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的杀意在推开院门的瞬间便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诧异。
院内灯火通明,徐庶正陪着一位老妇人,与另外两名气质迥异的男子对坐。
那两人见到董俷一行人进来,神色顿时一紧,手不自觉地按向了腰间,显然也是警觉之人。
“主公!”徐庶见状,连忙起身,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与宽慰,“您来了。”
董俷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在确认徐母安然无恙后,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
他脸上漾起热情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凛冽杀气的修罗只是个错觉。
他大步上前,对着徐母躬身一揖:“晚辈董俷,见过伯母。途中听闻元直提及家慈,心甚挂念,特来拜会,不想竟有客在,倒是俷唐突了。”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间满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丝毫没有一方枭雄的架子。
徐母显然也未料到儿子口中那位威震西凉的将军竟是如此模样,微微一怔后,连忙起身还礼。
徐庶笑着为他引荐:“主公,这两位便是我向您提过的奇人。这位是蒲元,蒲先生,善冶炼锻造,一手铸兵之术,当世罕有。这位是马均,马德衡,于机巧之术上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能。”
董俷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饿狼看到猎物时的灼热光芒。
他热情地握住蒲元那双布满老茧和烫伤痕迹的大手,力道十足:“蒲先生!久仰大名!某在西凉,便闻先生能锻宝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他又转向旁边略显拘谨的年轻匠人马均,目光中满是欣赏:“德衡先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名,实乃国之栋梁!我凉州地广人稀,正需先生这般的大才来兴修水利,改良器械!”
这番毫不掩饰的赞美与渴求,让蒲元与马均二人既感意外,又觉受用。
他们本是听闻徐庶之名,前来投奔,却不想先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凉州董俷。
一番寒暄,几人重新落座。
谈及技艺,蒲元与马均更是滔滔不绝。
当董俷问及当世谁可在机巧营造上与他们比肩时,两人竟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一个名字。
“若论营造之学与水利之工,”蒲元抚着胡须,眼中满是敬佩,“我等皆不及郑浑,郑文公。此人乃大儒郑玄族子,不仅深谙经学,于百工之艺更是无师自通。他所督造的沟渠、城防,皆是巧思妙想,固若金汤。我曾有幸见过他绘制的一张器械图,其构思之精妙,远非我等所能及。”
马均在一旁连连点头,补充道:“郑文公之才,在于经世济用。他能将所学化为实功,安民兴业,此等大才,方是真正的国士。我等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的匠人罢了。”
董俷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郑浑……郑文公……又一个名字被他刻在了心底。
他的目光越过跳动的烛火,仿佛已经看到了凉州大地上,一座座崭新的城池拔地而起,一条条水渠纵横交错,无数精良的兵甲器械从工坊中源源不断地产出。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名为野心的火焰,一种对未来宏大布局的渴望几乎要满溢出来。
片刻的沉思后,他收回目光,转向一直默默倾听的徐母,语气变得恳切而凝重:“伯母,如今中原之地,战乱四起,日后恐将愈演愈烈。刀兵无眼,百姓流离,此地已非久留之所。我意请伯母与元直家眷,随蒲先生、马先生一道,先行西去张掖。那里虽不及中原繁华,却是我凉州腹地,兵精粮足,足以保得家人一方平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番话语中,既有对徐家安危的真切关心,也透露出他对这片纷乱中原的深深失望。
那是一种看透了乱世本质后,油然而生的焦虑与决断。
徐母看着董俷,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她一生坎坷,早已见惯了世事无常。
董俷眼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让她明白,这绝非危言耸听。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董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当即唤来一直侍立在门外的成蠡。
“成蠡,”他指着蒲元和马均,“你亲率五十锐士,护送伯母及两位先生西行,务必确保他们安然抵达张掖。一路上,但有所需,皆可自行决断。”
“喏!”成蠡抱拳领命,但脸上却闪过一丝明显的迟疑。
他抬头看了看董俷,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的职责是守护主公,寸步不离。
如今荆襄之地暗流涌动,主公身边仅有徐庶一人为伴,自己若率精锐离去,万一……这让他内心充满了挣扎,眉宇间的沟壑愈发深邃。
董俷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没有当众点破。
待众人各自回房准备行装,他才将成蠡拉到院中一角,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董俷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郑重,“但你必须明白,护送他们,比留在我身边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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